已無談的必要,塵埃落定。
師行之來,是為呈上帝王印信與山河圖,向周稱臣。
因尚算戴罪之身,入城之後便不能乘坐車馬。
周朝百姓無不知曉今日魏國君臣一行入宮,皆在街頭翹首以盼。
使臣臉色被看得紅一陣白一陣,只得加快步伐向前走,然而無論到哪,都有百姓圍觀,哪怕今日下了小雪,天氣寒冷。
“周主欺我等至此!”咬牙低聲道。
師行之面無血色,搖頭不語。
那目光刮在臉上,火辣辣的疼,笑語嘲弄不斷,針扎一般地刺入他的耳朵。
“亡國之君不過如此……”
那聲音縈繞在耳邊。
他只覺溺水般地窒息。
無端又一次想起灼灼,灼灼當年身處遠離故國萬里的他國,舉目無親,如履薄冰,生怕踏錯行錯一步,受辱之後鼓起勇氣告訴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夫君,得到的只有一聲嘆息。
她當年,又該有多絕望?
好不容易走到宮門口,侍衛看見一行人身份的證明,嘲弄一笑,將文書扔回,“進去吧。”
“你……”
這文書正好打中一人的臉,平日裡養尊處優的人物,怎麼受得了這般侮辱,當即便要發怒。
可話還未說出口便被身後的人攔住。
那護衛嗤笑一聲,“喪家之犬,擺什麼架子?”
搜過身,才有太監引路。
畢生所受之辱,今日盡數嚐了個遍。
然而,今日恥辱,同被劫掠殺死的邊民,同自盡的灼灼,同那些今日始得安息的亡魂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卻並沒有將他們引去太極殿,而是另一殿。
他們這樣的身份,甚至不配在太極殿見皇帝。
可任憑如何不滿恥辱,都無濟於事。
在遭至無數打擊,又目睹了父親陵寢被掘,鞭屍懸首的場景後,師行之大病一場,來時病猶未好。
一行人踏入正殿。
“拜——”太監尖細的聲音響起。
師行之跪下,叩首。
即便這個場景在他心中模擬過了無數次,跪下時,仍覺得有什麼東西轟然炸開。
“起——”
他起身,奉上裝有印信、國璽、山河圖等物的托盤上前。
他不敢抬頭,一直走到帝王面前。
李成綺先看了眼蒼白消瘦的師行之,目光又落在了他捧著的托盤中的山河圖。
白玉所制,金線編織,合上,比笏板寬二指,卻極厚重。
李成綺手指貼在山河圖上。
師行之只看見了一隻雪白細膩的手。
然後,這隻手拿起了山河圖。
師行之闔目,儘量讓自己面上不流露出半點痛苦。
讓國君親手呈上象徵著國君威勢的一切,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李成綺拿起山河圖,覺得很是趁手。
然後,一板子狠狠扇在師行之臉上!
殿中臣子俱驚,從魏國來的一行人臉色漲的通紅,還未撲過來,就被護衛一把按住。
“周主!”
“周君何意,我主已按君心意行事,何必再辱之!”
太沉了。
李成綺面無表情地想。
他之所以不在太極殿,是因為太極殿人太多了,他不願意讓很多人看見他不熟練的打人姿勢。
師行之本就虛弱,山河圖又厚重,竟被一下扇到在地。
謝明月立刻看向李成綺的手。
眾臣只在他眼中看到了類似於陛下手疼不疼的關切情緒。
山河圖咣噹一聲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