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皇帝而言,世上再沒有比這更險惡的兩難了。
歸元帝從毓肅帝手中接過這個爛攤子,如今是第四個年頭了,他漸漸感到整個南朝已經是積弊難返,不過苦苦支撐著。好似一個龐然大物,雖然心臟已經麻痺了,要倒下來卻還需些時日。
孟七七和她爹慢慢走到書房中,只見桌上堆了兩大摞奏摺。
歸元帝頭疼的揉了揉額角,嘆氣道:「為君難啊!為君難!」
孟七七笑道:「要不要我幫您批幾份?」
歸元帝只當她覺得新鮮,想要玩耍,略一猶豫笑道:「你要喜歡,我分一半給你批。只是——不許叫苦啊。爹如今可是怕了做這皇帝了。」
孟七七走過去看那些奏摺,是已經由她外公為首的中書省初次批閱過了的,再次進呈給皇帝看。多數已經有了官員寫在上面的提議。她爹需要做的就是看完原奏本,從大臣的提議中選一個出來,若是都不滿意,便自己再批示一條新的答覆。
說起來好像很輕巧,但是每個字落上去都是很難翻轉的決定,所謂君無戲言。而這樣的決定,這樣的她爹每天至少需要作出幾百個的決定,可能關係著底下升斗小民——成千上百、甚至數以幾十萬計的民眾生計。所以說,做皇帝的人肩膀一定要夠硬,才能挑得起這麼重的責任。
孟七七有些心酸得看了一眼她爹。她爹曾經悠悠閒閒,最愛釣個螃蟹,給小妾寫篇情詩;如今卻像個停不下來的陀螺,不過四年時間,鬢邊已隱隱生了白髮。
她沉下心來,也不推辭,果真接了一半的奏摺,與她爹一起,埋頭批閱起來。兩個時辰過去,等她批完自己這一半之時,卻見她爹那邊還剩幾乎三分之二。
孟七七起身去倒了一盞明目養身的枸杞茶來,輕輕為她爹放到手邊,心裡不禁嘆了口氣。她爹勤勤懇懇,心善人好,實在是出於本心,願為天下萬民造福。若是太平時節,多半也能做一代守成英主。
只是生不逢時,如今這樣艱難的政治漩渦中,需要的乃是有破釜沉舟之志的帝王。不然,朝廷被這樣拖下去,遲早會被財閥拖垮掉。
孟七七吸了口氣,閉了閉眼睛,低聲道:「爹,你此前問我是否該收回上官將軍手中的兵權,我今日……」
「哦。」歸元帝截口打斷了她的話,笑道:「日前上官將軍還救了你。你外公他們不過是凡是總愛多想一二,也是他們職責所在。如今看來倒是他們多疑了,此事這二年便不需再提了。」
孟七七釘在原地,好半天沒呼吸,猛地長吸一口氣,卻是一時間也沒勇氣把被打斷的話繼續說下去,只是輕輕道:「既然爹這樣講……那就好……」這二年不需再提?是她外公等人從戰神大人救他的舉動中,感覺戰神大人如今還是一如既往的忠誠,所以兩年內應該沒有威脅?還是他們同她一樣,明白眼前胡馬兩家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孟七七有些失魂落魄得離開怡華宮,到祥雲宮禮節性得探訪了一下昨夜受驚的胡太妃。胡太妃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對待孟七七便客氣平和,讓人絲毫瞧不出她心中所思所想。
孟七七辭別了胡太妃,獨自一個人慢慢向宮外走去。
「小表妹。」南宮玉韜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孟七七心情低落,不愛搭理人,仍舊慢慢往前走著,嘴上蹦出倆字來,「幹嘛?」
南宮玉韜走上前來,笑著睨了她一眼,拖長腔調道:「幾日不見,如此冷淡,表哥我好生傷心啊。」他做了個西子捧心的姿勢,捂住胸口彎下腰去。
孟七七忽然道:「變態表哥,我請你幫忙做一件事,你肯不肯答應?」
南宮玉韜摸摸下巴道:「先說來聽聽。」
孟七七跳腳道:「你先說答不答應。若是不答應,我便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