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第三次將那份檔案往她跟前遞去。
她看了看那份資料的白色封皮,末端是他修剪乾淨的手指。他的手指依然修長,指甲蓋上的小太陽彎成半月形狀,這雙手曾經牽著她走遍那個城市的每一條街道,夏天幫她驅趕蚊蟲,冬天替她捂熱手心,閒暇逗趣時還會不捨力道的捏捏她的臉。
而這一切都將不復存在,他會把這所有的溫暖獻給另一個女人。
頓了頓,她抖著手指接過那份協議,唰唰兩下撕個粉碎。凌亂的紙屑散落飛揚,鑽進車廂裡各個細小角落。
譚稷明看著那些粉碎,半晌道了句:「你別這樣。」
她嚥下喉頭的翻滾,問他:「你確定要和別人結婚?」
他自胸腔淡淡應了一聲。
「是那天和你一起吃飯的女孩兒嗎?」
他仍然那麼回應。
她腥紅著眼睛,看那儀表臺上的小麋鹿,飛揚著前蹄,半閉著眼睛,很是活波靈動。漸漸的,眼前似有了霧氣,竟分不清鍍在鹿身的是金還是銀。
她緊抿著唇線,半天才開口道:「合約我不要了,本就是我欠你的,沒道理還讓你送禮物。」說著,開了車門走下去,「既然這是你的決定,我祝你幸福。」
她砰的關上車門,木然行走在北方初涼的夜裡。
她咬著牙床控制,上顎乾涸著散發撕裂的疼痛,她閉合的嘴唇上下顫抖,不斷嚥下噴薄欲出的哭腔,雖已極力去忍耐,卻仍然控制不住翻滾自眼眶的顆顆淚珠,那晶瑩的淚珠像崩盤的珠子,滑過她的臉龐,落進無聲的風裡。
她穿著艷麗的紅裙趨步向前,像個重心不穩的人偶,腳步匆忙行至柳樹下的花臺。似寒冷至極,又似體力不支,她扶著鋪滿白色小方磚的臺沿,運作著笨拙的身體坐了下去。
她鼻頭髮紅,接著張嘴換氣,卻猛然躥出連串的哭音。那一刻便再也繃不住,撕心裂肺的哭聲往四下散開,她坐在那兒弓著腰捂著臉,彷彿回到剛失去父母的那個夏天,她哭得像個被人拋棄的孩子。
真正的痛苦連潑灑的眼淚都不能緩解半分。
回國前她和安田美紀說過,哪怕他結婚生子也要看一看才安心,她說的多麼成熟理性,帶著大義凜然的成全。可如今他並沒有孩子,他只是明明白白的告訴她要和別人結婚,她的承受力卻已經超過極限。
她知道這是她該受的,可仍然覺得痛苦委屈。
初見面的那天,他說她學習重要時惦記著學習,等失去了愛情又想討回愛情,這太不公平了,沒有人會站在原地等她。他說的沒錯,可若當初的項林珠就明白自己的心、明白這個顯而易見的道理,又怎會作出那樣的選擇。
生活的殘酷往往在此,誰也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悔不當初總是充斥在每個人的生命中,伴隨各種各樣的痛楚終會大徹大悟,卻很難再尋回最初的悸動。
☆、73
那晚項林珠不知在小花壇上哭了多久, 等她回房間時北京又颳起了大風, 空蕩的街道沒有什麼行人,除了偶過的汽車和呼嘯的風聲, 瞧著已是大半夜了。
她在水龍頭下掬了捧水洗臉,抬頭時看著鏡子裡妝容花掉的面孔,五顏六色配著紅腫的眼睛, 像駭人的鬼魅。她也沒什麼心思收拾, 胡亂洗了洗就去床上躺著,就那麼動也不動看著天花板,不蓋被子也不脫鞋。
後來渾渾噩噩中似乎睡著了, 可戶外的風聲噼啪著刮出動靜,她猛然間又醒了。就這麼半夢半醒擱床上躺到第二天下午,她才身心疲憊的收拾行李去了機場。
再回到那座溫暖潮濕的城市,她像丟失家園的棄兒, 恍然間竟覺得整座城市和她毫無關係,儘管她在這兒從未有過屬於自己的領地,如今再來才感到強烈的孤獨, 這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