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送不出去。
只能就地保護起來。
在想辦法。
盛夏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戰爭那麼近。
外面每天都有扛槍的人經過。
坦克和裝甲車就從大路上軋過去,那沉悶的聲音,彷彿是從神經上滾過一樣,帶著讓人頭皮發麻的感覺。
廣播裡在無時無刻不在播報新聞,一會兒政府佔領電臺,控訴反政府武裝的暴行,一會兒反政府武裝掌控發聲權,宣告政府的無能,鼓動民眾抗議政府,永遠不向霸權主義妥協。
盛夏他們躲在鎮上的神廟裡,好像和世界隔絕了。
高高的院牆把頭頂的天空切割成稜角分明的四方塊,牆角的陰影里長滿了鮮豔的蘑菇,有時候餓得狠了,甚至有人想去採毒蘑菇吃,物資短缺得讓人恐慌。
大廳裡供著坎博隆的自然真神。
他們這些異國人也會跪在坎博隆的神面前祈禱,也不知道坎博隆的神聽不聽得懂漢語,會不會保佑他們。
但這個時候,除了這個,好像也沒別的可以做了。
5月22日,國際通訊恢復。
盛夏卻不敢和沈紀年打電話,她摩挲著自己的手機,上面僅剩兩格的電,充電器在逃亡的時候丟掉了,而且神廟斷電已久。他們晚上都儘量早吃飯,以免摸黑浪費油燈的油。
她開了機,只給沈紀年發了一小段話。
——這邊起了戰爭,一時回不去了。在等待救援,軍官說一有機會會先送我們回去。暫時很安全,只是行動不便,不要擔心。可能趕不及回去參加你的畢業典禮。蜜月可能也要推後。今日通訊恢復,但是斷電,所以還是沒法經常聯絡。我一切都好,只是很想很想很想很想你。勿念。
她洗了臉,把頭髮仔細紮好,站在院子裡一塊相對乾淨明媚的地方給自己拍了一張照發給他,照片上她是笑著的,只是連日來的疲憊和恐懼還是讓她顯得有些憔悴。
她發完就關了機,一個人蹲在石階上發呆,不知不覺滿臉的淚。
陳蔚然走過來坐在她身邊,沉默地遞過來一個手帕,盛夏沒有接,微微搖了搖頭,然後沉默地用手掌擦拭乾淨。
他很照顧她,因為認識,又比她年紀大。大概……也藏了一些私心。
盛夏記得他們被疏散的時候,她窩在角落裡,呆滯地看著人群,整個人像是麻木了。
陳蔚然撥開人群找到他,伸手想要擁抱她。她驀地抬了頭看他,嘶啞著聲音問他,“我們會不會,回不去了?”
盛夏整個人縮著,腰背弓著,是一種防備性很強的姿態,他手臂幾次起落,最終也沒能抱一抱她。
大概是因為,他知道自己藏了私心。
他在她身邊坐下來,跟她講了一個故事,“我有一個師兄,是援非醫療小組的成員,前年被醫院選派過去,在那邊駐紮了兩年。很不幸的是,他發生了職業暴露。醫務人員職業暴露你懂嗎?就是診療過程中接觸了有毒有害物質,或者傳染病病原體。他是一級暴露,被aids晚期患者惡意攻擊。處理的很及時,但是傷口實在太深。初篩是陽性的時候他幾乎要崩潰了。然後等待複測,那段時間他整整瘦了二十多斤,回來的時候,我看見他,幾乎認不出來。不過好在最後結果是好的,他說知道最後結果的時候,好像撿回了一條命。後來我問他後悔嗎?他想了想,說不後悔。這段時間我也想了很多,如果問我後不後悔來這裡,好像是有點,但如果我活著走出去,多年之後再回憶這個片段,我可能會覺得很有意義。人生就像是一場賭博,有些人膽子小,押的賭注小,有些人野心大,押的賭注也大,但其實都是博弈,輸贏三分靠頭腦,七分運氣,沒有分別。”
盛夏說:“謝謝。”
她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