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然清醒,心口卻傳來撕裂般的痛。
他不懂。
明明是兩個人的事,憑什麼她還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憑什麼她還能笑得這般沒心沒肺……憑什麼只有他一人還陷在回憶中煎熬。
那些過往就像用燒紅的鐵烙在了他心上。
他心底有團火在燒,有個聲音在叫囂。
抓住她!抓住她!也讓她嘗嘗這烈火焚身的感覺。
把她燒成灰!把她燒成灰!是她讓你痛苦!是她讓你體會這般噬心滋味!
顧影照覺得自己快要被那個不斷在腦中嘶吼的聲音給逼瘋了。
他額上青筋暴起,手中聚起一團黑氣,他想要讓那個聲音閉嘴,他想要毀滅一切。
宋芷昔不曾發現他的異樣。
只覺暌違十年,不論嚴修還是顧影照皆變成了她所認不出的模樣。
「你們都變了好多。」
那縹緲如雲煙的聲音彷彿從水上掠來。
他早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愛宋芷昔入骨,還是恨宋芷昔入骨,還是說,愛與恨皆已入骨?
那些肆虐的感情就像毒蛇般日夜不停歇地啃噬著他。
他目光仍牢牢定在宋芷昔臉上,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樣。
宋芷昔覺得,他眼底像是有團火在燒,業火滔天,彷彿要將一切燃燒殆盡。
她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緊緊攥住,久經戰場的身體先一步做出反應。
她下意識做出防禦的姿勢,猛地向後退了一大步。
風還在吹,梨花又滿滿落了一地。
許久,宋芷昔才聽到顧影照的聲音。
「人都是會變的,不是麼?」
宋芷昔承認,這次她是真被嚇到了。
她突然開始懷念那個眉目清冷的白衣劍修。
她突然想起,那個烤肉飄香的夜裡,他抱著熊抱豹遞來的酒罈,乾巴巴說了句:「打敗李南泠,然後取代冷長書成為當代劍聖。」
到現在宋芷昔都還記得,火光映在他眉眼間的模樣。
意氣風發的白衣少年誰能不愛?哪怕是心靜如水的宋芷昔瞧了,都忍不住泛起一陣細細的漣漪。
倘若沒有先遇上李南泠,她想她大抵也會喜歡顧影照,就像每一個喜歡清冷白衣少年郎的女孩那樣。
可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如果。
就像……宋芷昔從未喜歡顧影照。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赫然湧上心間。
她不願承認那個白衣少年是因她而變成如今的模樣。
每個人的墮落都該由自己買單負責,與他人無關。
宋芷昔毫無要繼續待下去的心思,她胡亂點了點頭:「若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
顧影照垂著眼簾,看不清表情:「你就這麼不想看到我,連敷衍都不願?」
宋芷昔沒說話,眼神卻冷了下來。
即便隻字未說,她也渾身上下都寫滿抗拒。
顧影照能感覺到。
他又抬起頭笑了笑:「算了,你走吧。」
宋芷昔毫不留戀轉身便走。
眼看就要走出這間院子,忽有晚風襲過,帶來顧影照的聲音。
「阿昔。」
他道。
宋芷昔無意地回頭,再度對上顧影照那雙眼睛。
他目光灼灼,彷彿能噴出焚盡三千世界的火,可他什麼都沒說,就這麼一直看著。
宋芷昔被他看得頭皮發麻,雞皮疙瘩如雨後春筍般紛紛鑽了出來。
「沒事。」顧影照已斂去笑,月光涼涼灑落,映入他有異於常人的暗紅色眼眸裡。
「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