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低下頭去,拳攥緊了,關節都繃得泛白:“可是白大哥他,他是我的大哥啊!”他終於控制不住地漏出哽咽之聲,“我自十七歲從軍就編在他麾下,他一直像對親兄弟一樣照顧我,現今我又怎麼能看著自己的兄長死無全屍!”
百里霂低聲長嘆:“我知道……”
不等他繼續說下去,曲舜已緊了緊腰間的佩刀:“將軍,我不會違背將令帶出一兵一卒,只要取回白大哥的人頭,我就立刻回來!”
他說完,便大步向門外走去。
只聽身後一聲厲喝:“站住!”
曲舜的腳步稍稍一頓,卻沒有轉回身去。
“你要去奪白凡的頭顱?”百里霂冷冷地說道,“恐怕只會連自己的小命也要搭上。烏蘭自放出這個訊息的那日起,就備好了天羅地網等你去送死。”
“那又如何,”曲舜咬牙回道,“與其貪生怕死,讓白大哥死不瞑目,倒不如豁出命去搏一搏!早從穿上這身戰甲那刻起,我就不惜命了。”
他繼續邁開腳步,卻冷不防從背後被一把抱住了,鐵甲撞擊出鏗然的聲響,隔著鑌鐵,連懷抱都是冰冷堅硬的。
“別去,曲舜,”百里霂的話語少了嚴厲,露出些許無奈和感傷來,“你的命,我惜。”
心中一直緊繃的那根弦像是突然斷裂,震得肺腑生疼,那股疼痛從最深處散開,堵在喉嚨裡,抽搐著卻哭不出聲音,只能背對著男人,流下滿臉的淚來:“他們怎麼能……”曲舜嘶啞地說道,“白大哥不會白死,我要讓北涼蠻子償命。”
“會有那麼一天的。”百里霂低聲說著,像是安慰他,曲舜的淚水滴到了他的手上,竟讓他的手也顫抖了起來。
時間過去了十幾年,年少時的記憶早就漸漸模糊了,只依稀記得初來靈州時,那個言語有些婆媽的新兵:“我姓白,叫白凡,平平凡凡的凡。”
就是這麼個性格溫和,相貌平平,身手一般的白凡,在自己險些被絞死時第一個站了出來,鼓動士卒起兵。記得那晚半個草料場被火燎了,兩個人滿臉狼狽坐在焦黑的木欄上說話。
“呵,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怕事的,怎麼也沒想到率先惹事的會是你。”
“我的確怕事啊,”白凡笑笑,卻又慢慢地放低了聲音,“但我更怕失去血性,失去尊嚴。”
你終究因為血性失去生命,但就算頭顱被敵人懸在高處俯視這片草原,你也沒有失去尊嚴。
百里霂緊緊地抱著懷裡的年輕人,不住地低聲撫慰,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在安撫的不只是曲舜,也是自己那顆幾乎被怒火燃著的內心。
接近七月的北涼原上,盛夏即將過去,牧民們卻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聚集放牧。戰火已經越燎越深,除了歸降炎國的部族之外,其餘牧民不得不帶著家眷與牲畜向北方遷徙。
而戰火深處的克什庫侖已經是一片焦土,炎軍的主力四面包抄,像蒼鷹攆兔一般將北涼數十個部族中最強大的吉達大汗王與其殘餘人馬困在了戈壁深處的荒野裡。
遍地的沙礫被灼熱的陽光烤得滾燙,士卒們靜靜地守在空地裡,握著槍戟,等待隨時會發起突圍的對手。
不遠處的矮坡上有一小隊人馬,其中一匹赤金的駿馬格外顯眼。
百里霂接過親兵遞來的水囊,只喝了一口,沾溼了乾裂的嘴唇後便塞上了木塞,重新抬起頭望著頭頂的雲。
“將軍,吉達自從昨日突圍失敗後就再沒了動靜,我們為何不乾脆上前圍攻,反而要在這裡苦等。”
“這裡還是我前年與蘇漓來沙棘寨繪測地形時發現的,吉達是個棘手的人,他手下的軍隊也是如此,普通的圍困根本無法將他們置於絕境。”百里霂望著發問的陸參將,“我們之所以大費周章地將他們趕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