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漓沒有起身去重新點燭火,聲音淡淡地答道:“沒事了,只是聽說將軍被當胸刺了一刀,全軍震動,所以來看看如何。”
百里霂沒有說話,黑暗中可以清晰地嗅到蘇漓袖中常帶的藥香,是冷冷的香味,卻似乎把疼痛都壓下去了似的,讓人心安。
“將軍既然醒了,應該不會再有大礙,我也回營去睡了,告退。”
“蘇漓。”百里霂忽然叫住他,手指在半空中撈住了一片布料,正是他的袖子。
蘇漓被扯得腳步不穩,險些栽倒在床上,幸好手臂撐住了床板才支住了俯下的身體。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他隱約覺得事情要脫離掌控,心內不由得忐忑不安,手上也加了力氣想直起身來。冷不防一隻手握上了他的小臂將他拉了過去,還不及反應,下巴便猛地磕在了男人的右肩骨上。
“你這是做什麼!”蘇漓低聲斥道,他被這一連串的動作弄得莫名其妙,心中還惦著男人負傷的地方,稍稍地偏開了身子,生怕壓到那裡。
百里霂沉默了片刻,然後慢慢將手背貼到蘇漓的面頰上,來回蹭了蹭,夢囈般嘆道:“你長大了,不會再因為我的傷掉眼淚了。”
蘇漓猛地一震,像是被揭穿了天大的秘密,也忘了站起來,整個人僵硬地愣在了那裡。直到溫軟的觸覺貼上他的額頭,才使他驚醒了過來,猛地掙脫了男人的手臂,跌坐到了地上。
“百里霂,你……把我當做什麼了,”他顫抖著,像是難以置信般連聲道,“你把曲將軍當做什麼,把嶽小公爺又當做什麼!”
床上沒有回應,黑暗中他也看不清男人的面色,重重地喘了幾口氣後,胸口糾結的情緒才漸漸平復了下去。
對著眼前的黑暗,他放棄般地開口道:“你也許知道,我會為你治傷,為你出謀劃策,就算傾盡一生也不會反悔。因為我對你有傾慕之意……”
“蘇漓……”
不等他說話,蘇漓就打斷了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但有一點我早就清楚了,大將軍的風流,我蘇漓惹不起。”他聲音微微發澀,“將軍若是看中我的謀略,就請以謀士待我,往後在言語舉止上尊重些。”
黑暗中停頓了許久,傳來了百里霂的聲音:“我明白了。”
天色陰霾,厚重的烏雲在不遠處翻滾著,似乎隨時會壓下來,狂風扯著王帳前長杆上的大旗,上面那古斯家的族徽被捲起又舒展開。
幾個大家族的族長們像是奴隸般坐在帳前的空地裡低聲交談,他們的臉上沒有往日的頤指氣使,有的只是灰敗,黯淡和絕望。直到看見阿穆爾,其中的幾個才露出些希冀的神色:“大汗一個人在帳篷裡,我們不敢打擾她。北遷的事不知道……”
阿穆爾沉默地點了點頭,沒有答話,走過他們身側,掀開了厚重的帳簾。
內帳有幾名女侍站在兩側,空氣中瀰漫著羊奶的溫暖氣息,烏蘭正襟坐在鋪著白虎皮的王座上,手掌輕輕撫摩著自己微凸的小腹。
“大汗……”阿穆爾並不清楚她是否知道了那個訊息,開口得十分艱難。
“格日勒圖死了。”
烏蘭的第一句話就讓他脊背一顫,再抬頭看時,女人的臉色依然平靜,彷彿在敘述一件毫不關己的事情:“沒想到,那個驕傲的男人也死了。”
她緩緩站了起來,王帳的一處帳頂被支起,金黃的陽光順著縫隙灑進了這頂輝煌的大帳,烏蘭站在那片陽光下,仰起頭髮出長長一聲嘆息:“天可真藍,記得小時候,阿爸第一次帶我狩獵那天,天也是這麼藍。”
阿穆爾靜靜地看著她的背影。
“你說得沒錯,”她忽然轉過頭,“他在同中原人的紛爭中示弱,不是因為他是個懦夫,而是因為他想保護這片草原。我一直沒有看清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