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忙亂的人群中有人看到了只穿著單衣站在雪地裡的百里霂,立刻喊道。
其餘人也都因為這一聲叫喊而轉過頭來,而百里霂卻並沒有看向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他近乎失神地拖著步子,向人群中走了進去,這才看見躺在氈子上的那個青年。
曲舜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對他微笑著道一句大將軍,他雙眼微閉著,胸口插著半支斷箭,箭羽已被折斷,箭矢卻顯然是穿胸而過,胸口的血跡隱約有些發黑。百里霂惶然地跪下去,抱起青年的肩膀,近乎嘶啞地喝道:“軍醫呢!”
王老軍醫從人群裡顫巍巍地擠了出來,老人乾澀的嘴唇抖了抖,似乎是下了決心才道:“大將軍恕罪,曲將軍被這一箭射中肺葉,箭矢又有銅毒,若是拔出箭來必然喪命,就是不拔……也撐不過一時三刻了……”
這些話彷彿一記重錘,砸得百里霂措手不及,略喘息了一番之後,他沉默著圈住青年的肩膀將他緊緊地抱在懷裡,彷彿忘記了周圍的這麼多雙眼睛,低頭伏在曲舜的耳邊,一遍又一遍,執拗地呼喚著他的名字。
像是聽見了他的聲音,曲舜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將軍……咳咳……”
百里霂忙用手去擦他唇邊咳出的點點猩紅,連聲道:“我在這裡,曲舜,我在這裡。”
“這是在大營麼……好多人……”曲舜靠著男人溫熱的胸膛,聲音十分微弱,“將軍,我有話要對你說……讓他們先回營好麼……”
百里霂用力地閉了閉眼睛,向身後道:“你們都下去。”
或許是這一刻氣氛太過凝重,誰也不願去打破,士卒們在這聲命令後安靜地離開了空地,將那兩個孤單的影子留在了這片冰天雪地裡。
“曲舜,他們都走了。”百里霂低頭拂去落在青年臉上的雪花。
“這次……咳咳……沒有覺察到敵軍的埋伏……末將慚愧……”曲舜嘶啞地說道。
百里霂用力搖了搖頭,口氣中說不清是痛是悔,“我不該讓你去的。”
曲舜唇上沒有半點血色,卻依然對他擠出一個笑來:“末將從軍就是為了上戰場,上戰場就免不了有這一天。”
這句話狠狠刺痛了百里霂,他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咆哮了起來:“不!沒有那一天,我不允許!”或許是這話太可笑,他又頹然地垂下頭去,喃喃道,“我寧願中箭的是我自己……”
“不……咳咳……”曲舜掙扎著想坐起來,卻牽動了傷口,大口大口咳出的鮮血打溼了男人薄薄的衣襟,他露出從未有過的痛苦神色,手指發顫地握住了曲舜的手,像個脆弱無助的孩子一樣:“曲舜,別離開我……不要離開……”
“我也不想離開將軍啊,從來都不想……但是……”或許是意識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曲舜停住了這無意識的低喃,喘息著說道,“有件事情要拜託將軍,我……我的兒子已經出世了……希望等他長大後,也能跟在將軍麾下,上陣殺敵。”
對於他的懇求,百里霂遲遲沒有點頭,只是將青年緊緊地抱在懷裡。曲舜看不見他的神色,一時有些惶然,忽然覺得鬢角一涼,似乎是一滴水珠滾落了下來,緊接著又是一滴。
“將軍在哭麼……”
男人的嗚咽聲很輕,卻如同荒野裡喪偶的孤狼,聽起來十分淒厲。
“這麼多年還不曾見將軍哭過……”曲舜也溼了眼眶,他努力地用手掌去擦百里霂的淚水,輕聲道,“將軍不要為我傷心,此生能與將軍相識……我已經很滿足了。從今往後,我不能再跟隨將軍,將軍……咳咳……要好好照顧自己……”
百里霂哽咽著抱住青年的肩膀,他想要說些什麼,可是胸口疼得說不出話來,像是有鋒利的匕首將心臟剜了出來,扔在了這個大雪瀰漫的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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