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仁甫一把抓住他的手,通紅的雙目像是燃著未燼的火:“我哭什麼?我哭崇帝去的早,留下我等輔佐幼帝兢兢業業不敢懈怠!我哭昭元帝荒唐退位,將老朽數十年的心血毀於一旦!”他說到這忽然站了起來,像當年那個剛出仕雄心勃勃的年輕文官,指著滿殿的群臣喝道,“我哭這堂皇大殿裡再沒有我大炎的錚錚鐵骨!我哭這一個個狼子野心就要將大好河山吞噬殆盡!”
他這些話像一記又狠又準的巴掌,抽得許多臣子不得不低下頭去,不敢再直視這個憤怒的老人。
連同原先滔滔不絕的中書令蔣嵩也悄無聲息地站回了人群中央,生怕成了這個脾氣耿直的老臣的靶子。然而吳老丞相第一個發難的卻是瀘晏王,他的步履不穩,卻是徑直走了上去,直呼道:“景煦,我問你,為何今日一早派人守住我的家門,不准我上朝議政!”
他這話一出,眾人不由得一驚,紛紛低聲議論起來。
“你如今大了,出息了,聽說你在錦州練的步卒之精銳更甚於禁軍,好本事啊!”吳相哆嗦著用手指著他,“連同你的手下都出息,竟還打傷了我的家人,你以為這樣就能攔住我這把老骨頭?”
瀘晏王臉頰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吳相切莫血口噴人。”
老人盯著他的面孔,氣憤地喝道:“你這個……”他說到這捂住胸口搖晃了幾下,幾乎跌倒。梁知秋早在他身後一把扶住,殷切地問道:“不知老丞相是如何從賊人手中逃離,又落得如此狼狽?”
吳相扯著身上半破的舊衣,冷笑道:“我提著恭桶穿著這件下人的破衣服,扮作倒夜香的老僕,這才得以脫身,直到宮門前還被瀘晏王的黑衣侍衛追趕,”他抹去臉上殘留的汙痕,“我清高了一輩子,老來卻要受這樣的侮辱。只因崇帝當年說,朝中有吳仁甫,可撐半壁江山。老朽今日若龜縮在家中,怎對得起先帝爺的這番話。”
他指著右側的一干臣工:“但是糞溷汙穢也比不上你們這幫沒骨頭的東西!你們忌憚他手裡的強兵,甘願摒棄正統,俯首聽命……”
瀘晏王忽然沉聲道:“吳相莫忘了,本王也是出生正統,崇帝爺的親生兒子!”
“你……”
“王爺慎言!”韓太傅忽然發話道,“正統還在龍座上坐著。”
殿內的氣氛驟然變得緊張異常,兩邊的群臣仍在對峙,等著下一個人開口。而身體虛弱的吳老丞相已有些站不住了,勉強扶著梁知秋的胳膊才不至於倒下。
許久沒說話的中書令蔣嵩忽然道:“吳老丞相既然身體不適,不如先到殿後休息片刻?”
梁知秋警惕地扶住老丞相枯槁的胳膊:“老相爺沒事,不必蔣大人操心。”
“依我看,老相爺還是先去歇息吧!”這一聲中氣十足,從殿外遙遙傳了進來,聽在眾人耳朵裡,各個臉色都有些變了。
來人的腳步聲伴著鐵甲撞擊的聲響,一身戎裝出現在眾人面前,他沒帶重盔,臉上看不出喜怒,依舊是往日淡淡的神色,手則按在腰間的劍柄上。
從百里霂踏入大殿開始,群臣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轉向了他腰間的佩劍,誰都知道武將不可帶兵器入宮的規矩,但此時竟無一人敢出聲喝止。連同朝中一干素來與他不合的文臣也都謹慎起來,只因拿不準他此番入宮的目的,都不好妄動輕言。
百里霂也沒有與他們見禮,大踏步走入殿中,然後腳步一頓,向上座俯身下拜,沉聲道:“臣百里霂參見陛下。”
新帝緩緩抬手:“將軍免禮。”
百里霂站起身:“臣方才收到訊息,從城郊折馬趕回,耽誤了些時辰,故而錯過了陛下登基宣詔,萬望恕罪。”
少年低低的聲音從王座上傳來:“將軍今日本應率軍離京,能及時回返,已是不易,何罪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