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寧對著地上就啐了一口唾沫,心裡早就罵開了,表面上仍是一言不發地悶著頭。直到伍長推了推他:“嶽公子,將軍已經走了。”
他這才抬起頭,兵道的盡頭只剩下並行的兩匹馬揚起的飛塵。伍長也不敢十分得罪他,在百里霂走後還是和顏悅色地說道:“嶽公子,我們回營了。”
隊中的那幾名新兵剛見完將軍,很是振奮,一直喋喋不休地互相說著見到大將軍是如何的心情忐忑。嶽寧腳步虛浮地跟在他們後面,昨夜因砌牆磚而起泡的手心和背上的鞭傷被汗水一浸,痛楚難當。身上的雖然是短甲,但也是不輕,他漸漸覺得耳邊的呱噪都飄忽起來,眼前平整的道路也模糊了,幾乎快站不穩的時候,不知哪裡突然傳來一陣琴聲,清冽中帶著孤冷之音,像是六月裡飲了一口清甜的泉水,讓他慢慢地清醒了過來。
面前是瞭望用的一座角樓,十幾名兵士坐在一邊地上,正對著伍長招手:“快來,紫淮先生彈琴了。”
不等伍長下令,幾名新兵就已滿面欣喜地竄了過去,有幾個不相熟的還對嶽寧低聲喊道:“小兄弟,過來這邊坐。”
嶽寧也顧不得怪他冒犯,重重地坐到那幾個人中間,長出了一口氣。樓上的琴聲停了一會,又換了一支曲子,比方才要歡快些。
伍長笑了兩聲:“紫淮先生知道我們又來偷聽他彈琴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反駁他:“怎麼是偷聽,先生彈琴不就是給我們聽的嘛。”
“得了吧,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幾個人低聲地吵鬧了一番,又靜下來,繼續凝神聽著。
嶽寧好奇地向角樓上張望了一番,只能勉強看到高臺上一個玄色的身影,面目看不清,他搗了搗身邊的人道:“這個紫淮先生是什麼人?”
那人笑了,聲若洪鐘:“小兄弟是新來的吧。”
伍長咳了一聲,低聲說清了嶽寧的身份,眾人一聽,都收了笑臉,再沒一人搭理嶽寧。伍長看著他不自在的樣子,只好向他解釋道:“前年我們將軍在城外狩獵的時候,救了一群被狼群圍困的北涼人,誰知那群人中一個身份尊貴的女人就是北涼弘吉部的頭領哈斯圖雅。”
這時一個好開玩笑的老兵轉頭道:“然後那女人就看上了我們將軍。”
伍長立刻斥道:“去,別胡扯八道,”他又轉向愣愣聽著的嶽寧,“後來哈斯圖雅就答應我們將軍,弘吉部永不與我國開戰。”
嶽寧有些莫名其妙,指了指角樓:“那那個彈琴的呢?”
伍長又咳了一聲,他好像開始後悔說到這件事,卻還是硬著頭皮說完:“她為了答謝將軍,先是送了金銀和女人來,被將軍退回去了。後來又打聽到將軍的……喜好,送來幾個漂亮的男孩子,也都被將軍拒絕了。可那女人很固執,最後派人送來了紫淮先生,說他琴彈得很好,將軍聽了他的琴,就讓他留下來了。”
嶽寧聽完,鄙夷地看了角樓上一眼:“原來還是個男寵……”他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就被一聲怒吼打斷了。
“閉上你的鳥嘴!”罵他的正是剛剛跟他稱兄道弟的那個人。
伍長一把拉住了那名高壯的步卒,轉向嶽寧不客氣地說道:“嶽公子要是不愛聽琴,可以先回營去,別擾了兄弟們的興致。”
嶽寧被眾人怒氣衝衝地瞪著,也黑了臉,站起身獨自向東城的營房走去。
東城門前正在搬卸冬季所需的物資,嶽寧看了那十幾輛蓋著油布的輜重大車,突然有了主意,難得地笑了出來。
“咚——咚——”
幾聲更鼓的聲響在暮秋的夜裡有些蕭瑟,偶爾傳來幾個巡城兵士的說笑聲,也慢慢地被風吹散了。嶽寧像只小兔子般蜷縮在大車裡,被凍得連打了兩個噴嚏,鼻腔裡像是塞了團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