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舜一怔,含混地答道:“大略數了……”
“大略的數你們大概也清楚,”百里霂並沒有追問,只是大步地向前走去,“北涼人放牧為生,吃的只有一年積攢的牛羊,秋後無草,牛羊不夠吃,只能來搶我們的糧食。”
百里霂說到這忽的住了腳步,回頭對著曲舜道:“你當乞顏沒有算計麼?他帶著族中的大部分男人來與我們交戰,若是僥倖贏了,就能搶到糧食,女人和財物回去,好好過一個冬天。”他說到這笑了笑,“若是輸在我手裡,死的那些人的口糧便算是省下來,這個冬天也夠過了。”
曲舜看著他的笑容,心裡又慢慢地不舒服起來,像是幾個時辰前,看著那些收拾屍首的軍士時的心情。
說話間已到了將軍的營帳,曲舜稍稍頓了頓,也跟著百里霂走了進去。百里霂藉著帳內的燈火看了看他的臉色,向他走近了些,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背:“曲舜,你從軍多少年了?”
曲舜覺得這個問題有些許突兀,卻還是答道:“快六年了。”
他聽見男人低低地嘆了口氣:“你真的不該從軍。”男人的手指在他臉上碰了碰,又很快拿開。但那一點觸碰的暖意很快就擴散開來,他覺得整張臉都有些燙,只好一直埋著頭。
過了一會,男人的聲音又恢復成了平時的威嚴:“傳令下去,全軍上下今夜休整,明日出發回城。”
“末將領命!”曲舜恭恭敬敬地退了出來。
大軍到達靈州時,城門早已大開,原先領命鎮守城中的白副將帶著眾將士夾道相迎,百里霂騎在坐騎逐日上,領著大軍緩緩進城。
“白凡,這幾日城中如何?”
那名沉穩的副將上前一步,向百里霂行了軍禮後,答道:“稟報將軍,城中一切安好,先前被北涼損毀的西城牆已修葺完畢。”
他說到這抬起頭看了百里霂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百里霂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大軍,傳令解散了眾人。這才撥馬到一旁,垂下頭,直視著白凡道:“還有什麼?”
白凡被他看得一凜,低頭道:“三日前,帝都來了特使,傳了皇上手諭。”
“皇上?”百里霂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句,隨後點頭問道,“怎麼說的?”
“皇上從都城派來名貴胄子弟,說是讓他跟隨將軍歷練幾個月。”白凡說完又抬頭覷了眼百里霂的臉色。
百里霂神色間倒有些失望的意思,又淡淡地轉過頭去:“什麼貴胄子弟?”
白凡似乎有些憤憤的神色,卻終究還是努力剋制了:“說是睿國公的大公子,叫做嶽寧的。”他看百里霂露出頗有些玩味的樣子,終於沒忍住,脫口道,“將軍,這幾日城裡都被他攪得一團亂了,不過是個紈絝子弟,兄弟們還要對他點頭哈腰,阿諛奉承,連杜大人也只能小心翼翼的陪著笑哄他。昨日竟荒唐到以城內無妓館為由,要我們從鄰近的應城接些妓女過來供他狎玩,我……”
百里霂見他氣得青筋都蹦了出來,反倒笑了:“杜昇那個膿包,白白做個州牧,只要是帝都來人,不論誰都是唯唯諾諾。不過這個嶽寧能把你氣成這樣,倒真有些本事,你手下那些人的氣性我是知道的,就算你能忍住不動手,他們難道就沒攛掇著要去教訓那小子一頓麼?”
白凡搖了搖頭:“他是睿國公的獨子,誰敢動他,再說那小子還一天到晚在外誇口說他妹妹是皇妃,他就是當朝國舅,牛皮哄哄的。”
聽到國舅兩字,百里霂冷笑了一聲,駐馬想了一會,道:“傳我的令,這個嶽寧在城中的行動和食宿一律按今年新兵的慣例算,今日午時過後命他與你們一起去修城牆,若敢偷懶逃跑就拉去打三十軍棍。”
“是!”
百里霂又道:“他如今住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