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被政事攪煩了心,朕就會到這裡看看,這裡視野開闊,甚至可以望到宮外的裊裊炊煙,”皇帝有些寂寥似的垂下眼瞼,“好些年不曾出宮了,記得當年第一次出宮,還是舅舅藉口帶我去騎馬,其實是在一條鬧市裡閒逛。我們在一家鋪子裡吃湯圓,我吃了整整兩碗,後來再也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湯圓了。”
韓慕黎淡淡點頭:“記憶裡兒時的東西,總是什麼都比不過的。”他頓了頓,“國舅的事,皇上還是不能釋懷麼?”
皇帝忽然抬起頭,一掃方才抑鬱的神色,目光銳利地看著太傅,涼薄的唇角揚了揚:“梁知秋前幾日回來,有沒有同你說些西域的見聞?”
“聽梁大人說那裡軍容齊整,連剛出過變故的賀蘭郡都一片祥和,上將軍和他手下的那些人果然都是好手段,說不準今年一過,伽摩也是大炎的了。”韓慕黎溫和地說著,話語裡卻不盡是讚歎。
“父親說,此人天生將帥之才,果然不錯,”皇帝倚著欄杆,放眼望著夕陽下的盛世帝都,“當初朕登基之時,瀘晏王領兵入朝,說起來那次算是險極,多虧了百里霂。”
“這些年皇上把他捧上高位,位極人臣,他為皇上平定北疆,西征伽摩,也算是君臣兩不相負。”
“太傅,這些年你陪朕一路走來,平內亂,定國綱,若非你輔佐,朕不會有今日這麼穩固的江山。”皇帝又嘆了口氣,“朕知道,你教朕養戰之法,替朕摒去那些反對的腐儒,實際上是有悖於你的初衷的。”
“臣初任太子太傅時,曾想授皇上聖人之道,以仁義治天下,”韓慕黎直言道,“但陛下不止是滿足於治理一方國土的君王,而是要佔有四海,坐擁天下,臣只是輔佐陛下完成心願罷了。”
“當初剿殺瀘晏王及其黨羽之後,又聞北疆平定,朕以為天下再無大患,可那時太傅向我說,還有三處隱患,太傅還記得嗎?”
韓慕黎微微抬起眼睛:“臣記得,隱患其一是西域諸國,其中伽摩勢力最為兇險,但不足以成大患。真正對皇上有莫大威脅的只有國中兩人,一是賀蘭郡王蕭翼,二是大將軍百里霂。蕭郡王雄踞東西要道,勢通各國,富庶一方。百里將軍手握天下兵權,連陛下的御林軍統領都曾是他的部下,不可不防。”
皇帝慢慢收回了搭在欄杆上的手:“朕聽了你的話,收回了百里霂大部分兵權,將孱弱的西北軍派給了他,命他去征討伽摩。”
“不錯,百里將軍西去,必然會在賀蘭郡逗留一段時日,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以百里將軍和蕭郡王的性子,兩人必起爭端。”韓慕黎雲淡風輕地說著,彷彿在說一個不關己事的故事,“只要借其中一人之手鏟除另一人,再加上與伽摩的紛爭,三方勢力俱損。可我那時卻沒有料到一件事。”
皇帝靜靜地看著他,似乎在等他說下去。
“我低估了百里將軍,他失去強兵,卻有本事殺了蕭郡王,並沒有激起內亂,還接連拿下伽摩數座城池,已然攻至伽摩都城之下。”韓慕黎嘆了口氣,“我本想勸皇上繼續褒獎此人,等他一舉攻下伽摩再說,可眼下……”
皇帝依然看著他:“眼下如何?”
韓慕黎突然笑了笑,輕輕搖頭:“微臣從小便愛在市井裡聽說書先生講演義故事,聽的無非是前朝傳奇或是太祖皇帝奪天下的故事,可如今,市井裡已然從大將軍蕩平北涼說到了大將軍西征。”他突然住了口,幽幽地說,“此人若是得了民心,日後必成禍患。”
皇帝沉默地聽著,似乎陷入了沉思。
“萬一他真的攻下了伽摩,且不說民間會將他傳得如何傳奇,就是他本身的實力也必然會大增。伽摩不比北涼那片光禿禿的草原,那裡可是駿馬成群,金銀滿倉的富庶地方啊。”
“依你的意思,朕該如何?”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