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懷著陰謀來到這裡,懷著陰謀在將軍身邊呆了三年,在必要的時候傳遞軍情是我來此的目的。”紫淮面目平靜地敘述道,然後彎下腰將額頭抵在地上,“將軍可否寬容些,賜紫淮一死。”
“你是知道的,我在這些事上,從來不會寬容,有些話你不願說,獄牢裡的刑具也會讓你開口。”百里霂向門外喝了一聲,“來人。”
親兵立刻應聲走了進來。
紫淮卻沒有露出驚懼之色,抬起頭,向百里霂道:“我心中一直把將軍當做知音,因為我知道,世上再沒有第二個人能聽懂我的琴。但是將軍的知己卻不是我,沙場征戰,九死一生,將軍又何必讓自己過得那麼孤單。我的話僅此而已,將軍保重。”他說完,又拜了幾拜,這才轉過身,被親兵架著胳膊,步履遲緩地走了出去。
“這次軍機洩露是我失察,你替我寫一封上疏奏報皇上,懇請責罰。”百里霂倚在榻側,向蘇漓道。
蘇漓捲起袖子在硯臺上飽蘸了濃墨,也沒多問,垂著眼睛沙沙地寫了起來,半日便寫完了,順手吹乾了墨跡,遞給了百里霂。
百里霂大略看了看,卻驀地一驚,盯著卷尾:“怎的,今天已是五月初八了?”
蘇漓低頭悶悶的:“將軍中毒之後昏睡了三日了。”
“……北涼大汗與哈圖佐立了盟約,只要他們殺了我,就能拿回吉沁爾草原——當年哈圖佐部族世代放牧的地方,所以他們自然是要用盡辦法取我的性命。”百里霂無力地笑了笑,“每個人都想回到自己的家鄉去,即使是逐水草而居的北涼人,茹毛飲血的哈圖佐。”
“將軍睡了這麼久,做了夢沒有?”
“我夢見一條很長的路……卻沒有人陪我走下去。”百里霂夢囈般地低聲道。
蘇漓沉默著半天沒有接話,過了許久才想起什麼似的:“對了,今年春季的糧餉五日之內就會運到靈州,這次的監運御史還是嶽小公爺。”
百里霂無力地笑了出來,又略帶些無奈:“他倒是認定這個差事了。”
“還有……”蘇漓看著他,有些遲疑,“監運副史是新任的太府卿百里霍大人。”
“哦?”百里霂隨意發出這一聲後,就再沒了言語,過了半晌才道,“他來做什麼,我如今沒有精力去應付,就先讓杜昇去招呼好了。”
蘇漓低頭整理好書桌上的卷宗,輕聲道:“卑職知道了。”
百里霂略動了動手臂,重新躺下:“你也下去休息吧。”
蘇漓卻搖了搖頭,坐到他榻邊:“將軍體內的毒氣可能還會竄入肺腑,我還是在此盯兩日的好。”
百里霂慘淡地笑了笑,看著自己身上縱橫交錯的一道道傷口:“聽白凡說我身上毒血放出了一大盆,怎麼還沒去盡?再放一盆我可就撐不住了。”
蘇漓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起來,大約是想到了當時的情景:“下次你就是死了,我也不會再做這種事了。”他用力地咬了咬下唇,“用刀子劃開人皮肉,連曲將軍那樣久經沙場的都看不下去……”
“你這是為了救人,又不是殺人,怕什麼。”
蘇漓扁著嘴,不知在出什麼神,也不再辯解。
百里霂看見他眼睛裡血絲密佈:“你且去睡一覺,看眼睛都紅成什麼樣了。”
“這些天可不止我一個人沒睡好,”蘇漓揉了揉眼睛,“自打曲將軍把大將軍帶回城,整個靈州都炸開鍋了,曲將軍白副將李校尉他們沒日沒夜地在門口轉悠,也就是剛剛才離去的。”
百里霂呵了一聲,聲音忽地低落下去:“這麼說來,我這個將軍若是真死了,靈州城內竟連一個接將印的人選都沒有。”
蘇漓一怔:“將軍若是在擔憂後繼之人,曲將軍難道不是最佳的人選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