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浸在培養液裡的時候,愛麗絲就擁有了自己的意識。
那份意識迷濛又困頓,非常的虛弱,但毫無疑問,那時這具身體中誕生出的“自我”。
放在她後來去往的,擁有神明的世界裡,那份“自我”,大概就是被稱為“靈魂”的東西。
因為這份自我。
在接過記憶的時候,她將自己和雲鏡,做出了明顯的區分。
雲鏡是雲鏡,她是她,她與雲鏡很像很像,但自始至終,也只能是“像”。
從培養器中被放出來的她,被女人緊緊地擁著。
女人泣不成聲:“雲鏡你回來了”
而被抱著的她,迷茫又困頓。
她尚且不明白自我的含義,只是出自本能地,向面前人宣告自己的身份。
“我不是雲”
微弱又低啞的聲音,立刻就被蓋了過去。
“你就是雲鏡。”
“你就是雲鏡,沒有錯,你就是我的雲鏡。”
剛剛誕生的小女孩,在女人拼命強調著什麼的聲音中被嚇到了。
她懵懵地抬起頭,不久之前還面目慈和的女人,此刻的表情猙獰又恐怖,掐著她的肩膀,不停地強調著——你是雲鏡。
被嚇住的小女孩回答道:“我我是雲鏡”
當時的她還是小孩子,不太懂得這些事。
她似乎覺得,只要能不被這樣兇,妥協也沒關係,成為雲鏡也沒關係。
就像放下喜歡的零食,去吃不喜歡的飯菜那樣,只是一場小小的妥協。
於是,名為雲鏡的人存在了下去。
名為愛麗絲的克隆人的自我意識,被關回了培養器裡。
迷濛,混沌,冰冷。
像是一條困陷在玻璃水缸裡的魚。
永遠沒有離開水缸,觸碰溫暖世界之日。
這一場“小小”的妥協,維持到了死亡的那一天。
直到死亡,她也還是雲鏡,而不是愛麗絲。
身份,自我。
這成了糾纏了她短暫一生的心病。
回憶起來,只有滿滿的沉鬱,和玻璃水缸裡,刺入靈魂的冰冷。
被雪半埋住的愛麗絲,在夢中,回到了被裝在培養罐裡的那個時候。
她在黑暗之中沉沉浮浮,在冰冷之中,意識逐漸迷濛混沌。
她蜷縮起來,抱住了自己。
她想,不要再有一隻溫暖的手,將她從罐子里拉出去了。
畢竟,她知道,那隻溫暖的手,只是將她從一個冰冷的地方,拖進了另一處冰窖裡。
她寧願待在這裡。
至少,她還是她自己。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手伸進了黑暗之中。
那隻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像是天工巧匠終其一生,也未必能創造出的傑出藝術品。
蜷成一團的愛麗絲,被這隻手拎住了後衣領,拎小雞崽一樣提溜了起來。
隨後,這隻手鬆開了她的領子,不經同意就握住了她的手掌,用力一拽,將她從黑暗拖入白茫之中。
她來不及掙扎,或者說,她沒有想要掙扎。
她太熟悉這隻手了,她無法從中感覺到絲毫的危險。
熟悉的聲音也響起了:“小公主,你可千萬不能睡在這裡,會凍死的。”
愛麗絲睜開了眼睛。
她艱難地從雪裡爬出來,臂彎裡還夾著一隻毛茸茸的黑貓。
她看了看差點把她活埋的雪,抖了抖懷裡的貓,把牠身上的雪全部甩掉。
小黑貓回過頭來,嗲裡嗲氣的叫了一聲:“喵~”
這一聲,像是在對她說“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