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閉但寬敞的工作間裡,有條不紊地擺放著製作人偶的工具,牆上排布著木質展示架,上面擺放著許多尚未完工的人偶娃娃,姿態各異,神態萬千,只是還沒上色,也沒有衣服去遮擋一身球形關節。
桌面上鋪著翻毛皮防滑墊,這塊墊子用了許多年,沾上的色粉和亮油都已經擦不掉了。陳舊的鐵藝檯燈下,人偶師正埋頭工作。
他穿著皮質圍裙,戴著一副很薄的黑色的半掌手套,雕刻了花紋的銀質寸鏡卡在他深邃的眼窩中,他全神貫注地用細鑷在組裝手中的精細物件,那是一個人偶娃娃的機械核心。
機械核心和人類的心臟形狀很像,銅製的纖細繁雜的框架,內部本應有一個紅色核心來為整體驅動,核心內部的晶片上覆刻了實驗體統一移植的戰鬥記憶,包括對武器構造的瞭解、近戰格鬥知識以及屠殺傾向,厄里斯的出廠設定是暴亂實驗體,以不和女神厄里斯命名,挑起戰爭是他的使命。
只要有戰爭,軍火買賣就會越發暴利,紅喉鳥恐怖組織定製購買這樣一個實驗體的初衷正是如此。
承載晶片的主要容器是一塊心臟大小的紅寶石,在研究所的深海壓力井中由數控機床雕刻,並在晶片和寶石之間充滿氬氣。
買家很難找到相同品質和克拉數的寶石來做仿製品,研究所財大氣粗,選用這樣的材質作為承載核心的容器,就是為了不讓買家盜版或者維修他們的產品,壞了就只能扔掉,重新到他們那裡購買新的。
不過這一個機械核心內部已經完全損壞了,放置晶片的紅寶石炸得粉碎,晶片也燒燬了一多半,以人偶師爐火純青的技術也只能復原機械核心的外部框架,數以萬計的精密銅絲和晶片構成了類似包裹心臟的血管,人偶師已經日夜不分地修復了三天。
他把床墊從臥室搬了過來,放在工作間的角落裡,不過到現在還沒用上。他畢竟是個人類,不眠不休地工作讓他的身體迅速地憔悴下來。
三個小時過去,人偶師才抬起頭,慢慢取下眼眶上的寸鏡,眼睛一閉便感到痠痛,直起身子,頸椎和腰發出吭吭咔咔的脆響。
人偶師習慣性看了一眼腳下,想叫睡著的厄里斯讓開,別絆著自己的腳,但腳下空空,人偶師木然怔了一下,才僵硬地將目鏡放到桌上,站了起來,爬滿血絲的渾濁的眼睛望了一眼角落。
角落的床墊上平放著一個破爛的陶瓷人偶,他半張臉都碎沒了,剩下的半張臉也爬滿了裂紋,沒有下半身,只剩下一隻右手,搭在破碎的胸前,胸部也碎了一大半,能輕易看見他空殼一樣的胸腔,內部空空如也。
娃娃臉上的妝被擦掉了,一頭銀髮一根根從根部拆掉收攏進自封袋裡,壞掉的眼珠也被拆了下來,只剩下空洞的眼眶,他現在就只是一具報廢的人偶,和麻袋裡裝的那些發黴的肢體沒什麼兩樣,甚至放在一起都會混淆到挑不出來哪個是他。
厄里斯。人偶師叫了他一聲。
那具破爛人偶動了動,對他的聲音還有反應,不過也僅僅是動一動,和剝皮青蛙的神經反射沒什麼兩樣。
但人偶師露出了被寬慰的表情,緊皺的眉頭舒展開,眉心留下了淺淺的皺痕。
篤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