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馬車去焦家老宅。
齊雲沒得她招呼,雖然盼著她招手,但這一路同行,有多少事情也都吩咐過了,想來是隻能騎馬陪同。
“你來。”穆明珠到了馬車跟前,卻又向他招手。
齊雲心中歡喜,一張冷麵都柔和了幾分,雖然在官帽底下不為旁人所見。
這次他進馬車,卻是不敢抬眼往前看了,只盯著自己腳尖挪進去。
穆明珠這次沒有換衣裳,而是懶洋洋往車榻上一躺,展開一旁的薄綢被,蓋到自己身上,飄忽忽看了一眼進來的齊雲,道:“我睡一會兒。”
齊雲微微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他這次沒有應“是”,遲疑了一瞬,道:“好。”說著在車窗下的長凳上坐下來。
穆明珠其實並沒有擇席的毛病,也不是睡覺時一定要有人在。只是她身邊通常都有櫻紅在,而今日櫻紅被留在焦家老宅理事,
揚州城內外又危機四伏,穆明珠感到如果要她自己閉上眼睛睡在馬車裡,哪怕是睡著了,她的腦袋都還是警醒著。
而她的確感到了身體上的倦怠。
一場熟睡是她現在必須的。
所以她需要一個人給她守著,一個她能夠信任的人。最好自然是櫻紅,櫻紅不在,齊雲也可以。
穆明珠把那薄綢被拉至胸口處,已是半闔了眼睛,望著齊雲的方向,又道:“你守著我。”她已經困得有些睜不開眼睛了,聲音也不像平時清醒時那樣冷靜,有些發懶,拖著音像是撒嬌。
齊雲只覺心猛烈跳動起來,他坐在長凳上,一眼不敢看她,仍是低頭望著自己腳尖,低聲又應道:“好。”
穆明珠便朦朦朧朧睡去了。
齊雲在轆轆的車輪聲中,捕捉到女孩輕淺的呼吸聲,一聲又一聲,像是羽毛輕輕搔過他的耳膜、落在他的心中。直到那呼吸聲變得悠長規律起來,他終於抬起頭來,緩緩轉頭,向安睡中的女孩看去。
只有當她沉睡的時候,他才敢放任自己的目光。
揚州城外的敵軍,建業城朝堂上混亂的局面,盤雲山東面野山的匪徒,以及身下車輪轆轆的聲音,忽然都變得遙遠。
只有這一車之內,一步之遙,沉睡中的公主殿下是真實。
時間忽然像是飛馳一般,他彷彿才看了她一眼,馬車已經停到了焦府老宅之外。
隨著馬車停下來,原本睡夢中的女孩睫毛輕眨,似乎要醒過來。
齊雲立時不敢再看,猛地低下頭去。
穆明珠醒來的時候,就見少年仍與她睡前一般,垂首坐在車窗下的長凳上——就連他單手握著刀柄的姿勢都一點沒變。如果不是車窗外的天光暗了幾分,她幾乎要懷疑自己只是閉了閉眼睛。
穆明珠揉了揉眼睛,雖然她給自己找了個信得過的人守著,但仍是睡得不太踏實,卻已經聊勝於無。
她打著呵欠,坐起身來,聲音中還帶著慵懶的睡意,道:“到了嗎?”
齊雲至此才有動作,挑起一角車簾望出去,輕聲道:“到焦府老宅了。”
穆明珠又打了個呵欠,定定神,端起
案上的涼茶飲了一口,道:“好。去見見李慶和崔塵。”她從馬車中走出去的模樣,已經全然恢復了清醒,只除了臉頰壓出的一絲紅痕,還標誌著方才馬車中的一場酣睡。
齊雲遲了一息,這才下車跟在穆明珠身後,望著前方女孩略有褶皺的淡藍色下裙,想起她方才沉睡中的面容,忽然覺得連她此時踏過的、那條銅錢鋪就的小徑都美麗動人起來。
焦府老宅的正廳中,崔塵面對著昔日的上司刺史李慶,真是又尷尬又懼怕。
這處正廳,他以前是常來的,但此時再來卻全然不是從前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