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報上來,說昔日家族故交的子弟路過陳郡,要來拜訪時,謝鈞竟然沒有拒絕。
徐氏自從到他身邊服侍,還從來沒遇到過他願意見外人,忙張羅起來,為他換了新衣,又重新梳了頭髮。
謝鈞要人把他抬到了特製的木椅上,這椅子在腰部和頸部的位置都有託臺,可以支撐他坐直,如果不仔細看,他就像不曾癱瘓的人一樣自然坐著。他以目光仔細檢查了自己的領口袖口,甚至包括藉著徐氏的力量擺放在木椅前方踏板上的雙腳,確保每一處都整潔、自然。
扈從入內,在木椅下方架起綁好的竹木,像抬著一頂輦那樣,將謝鈞抬到見客的正廳裡。
這是謝鈞癱瘓後,第一次出現在正廳。
連這個月回陳郡祭祖的謝瓊都得到了訊息,悄悄趕來看了一眼,又悄悄離開。
那兩名子弟很快入內,望之三十如許,都是從前與謝鈞熟絡之人。
“元朗、明暉,別來無恙。”謝鈞毫無知覺“端坐”在木椅上,主動招呼,露出一個以前慣常的笑容,準備把話題切入朝廷的科舉一事。他已經知道科舉的“大成功”,但他還是希望能聽到一點陰暗失敗的訊息。
可是不等謝鈞引出話題,他已經被兩人難以遮掩的態度深深刺傷。
元朗與明暉二人,當初都是在陳郡與謝鈞相識的,那時候都還是少年人,何等意氣風發。而謝鈞更是人中龍鳳,騎□□彩,文章天成。
外界都說謝太傅“病了”,可是病到什麼程度眾說紛紜。
兩人雖然也知謝鈞病了,但是謝鈞從前高高在上的形象實在太過深入人心。他們預期看到的人,跟眼前的謝鈞毫無相似之處。
眼前奇怪的木椅之上,坐著一個面色蠟黃的中年男人,他臉頰的肉都瘦到凹進去了,脖子歪成一個奇怪的弧度,甚至身體也是,最詭異的是,他自己井不覺得。而他的雙腿在褲管下,顯得瘦骨嶙峋。當他笑起來的時候,絲毫沒有從前文雅風流的模樣,而是嘴角歪斜卻不自知。
元朗與明暉什麼都沒說,可是他們第一瞬間來不及偽裝的神情,已經把什麼都說盡了。
謝鈞瞳孔猛地一縮,本就是刻意做出來的笑容僵硬了。
“啊……謝兄,許久未見……”元朗先回過神來,忙挪開目光,道:“愚弟二人途經陳郡,想著來拜訪您,盼著您早些康復。”
以謝鈞目前這樣子,還說什麼康復?
明暉忙打斷他,道:“多年未來,貴府雅緻一如從前。還記得當初咱們在後院比試射箭,謝兄拔得頭籌……”他也住了嘴。
提到過去的事情,對於眼下的謝鈞來說是種痛苦的刺激。
元朗舔了舔嘴唇,換了個安全些的話題,道:“如今都在議論科舉之事……”
這也正是謝鈞原本想要聽到的事情。
可是現在謝鈞的心情已經完全變了。
自癱瘓以來,他的情緒本來就變得越來越難以控制,上一刻情緒高漲還覺得他能擁有全天下,下一刻便跌到谷底恨不能即刻死了。
他感到自己臉頰上的肉在輕輕發顫。
他強忍著不失態。
元朗與明暉沒有參加今歲的科舉考試,但是他們去洛陽城圍觀了進士遊街,雖然在謝鈞面前極力剋制,還是忍不住流露出一絲豔羨來。
這更不是謝鈞想要聽到的。
連世家子弟的心都被籠絡了,穆明珠還有什麼拿不到?
“滾!”謝鈞終於爆發,像獅子一樣暴躁。
元朗與明暉嚇了一跳,不確定這是在對他們說話。
“滾出去!全都滾出去!”
徐氏跟在謝鈞身邊已久,見狀便知他又要發病,忙請客人離開。
扈從與醫官是隨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