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不看看他自己現今的模樣,瞎了一隻眼睛,臉上六道斑駁的疤痕,枯瘦如柴,渾身散發著三個月不曾洗澡的酸臭味,原本養尊處優一身的白皮在日光暴曬下早已轉為黧黑……
怎麼看,都跟“國公之子,皇帝親侄”沒有一點關聯。
那老宦官自然是不信的,只當他怕極了胡謅,笑道:“還沒入宮呢,怎麼就做起春秋大夢來了?別說——你大腿根這雪白的嫩肉,還真像是貴人。”話雖如此,他言語輕佻,絲毫沒有對貴人的恭敬。他手中銀刀又動,割斷筋絡,剎那間便挑了一粒陽丸出來,笑道:“咦,擱下來這麼多年,這門手藝還沒忘了。”他在行宮無處施展這手藝,等到當今皇帝繼位後,男人要服侍宮裡的貴人,也不必淨身了,倒是當真許多年不曾操過刀了。
穆武又是疼痛又是驚懼又是憤怒,強烈的身心衝擊下,再度暈死過去,然而又被下一刀痛醒過來。
後來疼痛超過了他所能承受的極限,他終於徹底暈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穆武悠悠醒轉過來,隨著清醒一同湧來的,還有肉體火燒般的劇痛。兩個扈從架著他,要他繞著暗室慢慢走,昏暗的燭光旁,那老宦官正在收拾一柄柄刀具。見他醒了,那老宦官抬頭笑道:“放心,活計做得漂亮。”又叮囑道:“按規矩,你得先走一走,後面三天就綁起來幹挺著,一滴水也別喝。這三天裡頭,要是憋不住尿了,那可就全白費,厲害的得把命搭上呢!還有啊,記得抻腿,甭管多疼、切記得抻腿,否則以後一輩子啊——佝僂著腰、抬不起頭!”
那老宦官只顧絮絮叨叨講這淨身後的要緊事兒。
而穆武給兩人架著,每走一步都是死去活來的劇痛,想暈過去都不成,聽著那老宦官念叨著後頭的事兒,只覺眼前一陣陣發黑、心裡一陣陣發虛,更有一種非常詭異的身份錯亂感,彷彿他從來不曾是什麼國公之子,如今更當真是等著服侍貴人的奴婢了……
就這麼樣,他竟成了閹人麼?
穆武不敢往深處想,他怕自己一想就活不下去了。
方才見穆明珠的時候,他還想著只要能活著回到建業、怎麼樣都行;如今卻覺得,倒不如方才一頭撞死在穆明珠跟前,也好過受這等零碎的苦處。
受刑般的走動終於停下來。
穆武一灘軟泥一樣,任由侍從將他綁在特製的木板上,心裡清楚,他這一生的懲罰才剛剛開始。
行宮寢殿內,櫻紅低聲彙報了暗室中的事情,又道:“東西在外頭,奴已經查驗過了,殿下還要看一眼嗎?”
穆明珠抬眸看向窗外,就見不遠處的侍女捧著紅綢布蓋著的漆盤,清楚那底下蓋著的正是穆武的“髒物件”,淡聲道:“你驗過便好。穆武怎麼說?”
櫻紅道:“穆郎君說他是國公之子,請那老公公私下放過他。不過那老公公沒信他,只當他發了癔症。後來完事兒了,那穆郎君倒是再沒開口說過話。”她悄悄抬眼看向穆明珠,不無擔憂道:“如此一來,若是穆郎君自暴自棄了。那……陛下寫來的信,殿下該怎麼回才好?”
穆明珠不甚在意,道:“如上次一樣,派人守著穆武,叫他老老實實寫一封回信便是。”
櫻紅輕聲道:“這……穆郎君還會寫嗎?”
受了這樣的刑罰,興許他竟寧願一**。
“你也太看得起他了。”穆明珠輕諷道:“他那等懦弱的東西,但凡還能苟且偷生,便絕不會有勇氣選別的路。”
櫻紅還有更深的隱憂,聞言雖然應了一聲,卻仍是愁眉不展。
“怎麼?”穆明珠擱下書卷來看她。
櫻紅輕聲道:“那穆郎君……還能回建業嗎?”又道:“既然對他做了那樣的事情,倒不如干脆殺了他,免得生出後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