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拓跋長日去往烏桓,是由穆明珠的人護送的。但穆明珠並不能掌控他怎麼做事,她的人也只能從旁建議。
穆明珠撫著陰符那光滑的竹面,耳聽秋雨落在屋簷上、落在湖面上、落在不遠處的花樹上。
“殿下,先下手為強。”鄧玦的聲音幽冷,比秋雨更寒涼。
一陣夜風吹雨至,穆明珠坐在亭中,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打了個噴嚏。方才櫻紅取了披風來,她因心中事多煩亂,只覺身上燥熱便沒有穿。
她手指抵在鼻樑上,閉目等著噴嚏帶來的酸脹感過去,肩頭忽然一暖。
“殿下如今身體貴重,還有一場硬仗在眼前,可不能病倒。”鄧玦含笑道,聲音就在她身邊。
穆明珠睜開眼睛,就見那墨綠色的單衣披在她肩頭,而鄧玦只著中衣走回原處坐下。
她知道他乃習武之人,寒冬臘月也是一襲單衣,便沒有推辭,只攏緊了那衣衫,慢慢道:“雖說先下手為強。可咱們一旦自己人動起手來,卻是給了外敵可趁之機。”
大周內部有一種奇怪的風向,人人都知道梁國磨刀霍霍、遲早要南下,可是人人都覺得不會是今年、不會是明年也不會是大後年。
已經看到了不可避免的殺戮爭奪,卻醉生夢死般保持著樂觀。
她不同,她前世親眼看到梁國兵馬南下。
鄧玦不同,他曾投向梁國皇帝,至今在梁國皇帝看來亦是趁手的工具、忠誠的臣子。他清楚梁國對大周的圖謀,危機已迫在眉睫。
所以在與梁國有關的事情上,鄧玦是大周內部鮮少能與穆明珠思路一致的人。
但是現在兩人出現了小小的分歧。
鄧玦要“先下手為強”,乃是將領的思維,先下手陰死競爭者,然後兵馬跟上,剷除其餘黨。風險極大,但對於名將而言,總是可以搏一搏的,不過是成王敗寇。
穆明珠要考慮的卻更多更廣,陰死一個競爭者容易,怎麼一網打盡全部競爭者?兵馬跟上容易,後勤糧草從何處來?在大周內部打個稀巴爛,暫時稱帝繼位容易,怎麼維繫?怎麼正名?怎麼以一個破碎的大周,去應對虎視眈眈的強敵?
鄧玦輕輕嘆了口氣,道:“看來殿下是決意回建業的。”
皇帝的詔令雖然清楚明白要她歸去,但她總可以拖延,可以裝病、可以平亂、可以上奏摺陳情。
但是穆明珠清楚時間不多了。
她必須在有限的時間內,爭取到母皇的支援、乃至於朝中關鍵人物的支援。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願意一試。
不到山窮水盡,她並不願興兵戈。
穆明珠抬眸看他一眼,道:“你似乎並不贊同?”
鄧玦凝視她一瞬,嘆道:“臣只是敬服於殿下的勇氣。”
她在雍州是無冕之王,歸去建業卻是虎入囚籠。
穆明珠轉眸看向亭子飛簷外,湖面上落雨紛紛,夜色中像是起了漠漠煙霧。
她淡聲道:“為大事計,此身何惜?”頓了頓,她轉過頭來看向鄧玦,輕擊手中陰符,慢慢道:“若事有不諧,再動手不遲。”
第178章
穆明珠踏著夜雨,從湖中小亭回來,因一路都在思量事情,與鄧玦作別時也沒留心,直到回了寢殿,寬衣時才察覺身上還披著鄧玦那襲墨綠色的單衣。
雖然路上撐了羅傘,但斜風細細,還是打溼了這件外袍。
穆明珠隨手掀開這件衣裳,正待喚櫻紅拿去打理後歸還,忽然聽到視窗處傳來輕輕一聲響。
她若有所覺,循聲望去,果然就見齊雲出現在小榻之側,大約又是從視窗躍入的,算算日子,今日正是他軍中那一日假。
齊雲站在窗邊,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