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穆武那個外甥。她不是沒有考慮過母皇帶穆武入太廟的用意——母皇還不想放權,但是朝中要她擇定儲君、還權於周氏的聲浪已經不可遏制,這種情況下選擇任何一個周氏皇子為繼承者,皇權都會急速從母皇手中流向儲君。所以母皇暗示於穆武,在朝中激起另一種聲討的漩渦,轉移眾人的注意力,不失為緩兵之計。這固然有母皇喜歡穆武性格的原因,但是這原因又能佔了幾成呢?而從大的方面來說,母皇迫於朝臣的壓力,內憂外患之下,還不得不應付還政周氏一事,不正也是眾朝臣、乃至於天下人的一種偏見嗎?做了皇帝又如何——你的皇位是從你丈夫那裡得來的,自然還要還到你丈夫家中去。
穆明珠有感而發,這番話既是對柳耀說的,也是抒發自己胸中鬱氣。
柳耀一愣,萬萬沒料到自己坦白之後,公主殿下當先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她明知不該,卻忍不住抬眸往公主殿下面上看去。
穆明珠也正低頭看向她,道出一個叫她驚愕萬分的提議來,“你想不想表明女子之身?”
柳耀徹底愣住,第一反應是驚慌的,輕聲道:“殿下要下官……回原籍嗎?”她若是表明女子身份,因此前觸犯的一系列律令,最輕也要發還原籍了。
穆明珠微微一笑,安撫道:“法理之外,不外人情。母皇御前便有女官如李思清等人,她素來賞識才華出眾之女子。你於算經一道,可謂當世罕見之奇才。我在母皇跟前為你鋪墊一番,不但可以免去你的罪責,還可以要你繼續在朝中做事。”
在穆明珠看來,這應該是很有幫助的一則提議,對方應該會如釋重負、而後欣然接受。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柳耀聞言之後,非但沒有放鬆下來,反倒面色沉重、憂心忡忡。
“怎麼?”穆明珠溫和問道:“哪裡不妥?”
柳耀聽得公主殿下聲氣兒和緩,長久以來的秘密給公主殿下知曉後,非但沒有遭受斥責、還得到了幫助的提議,不禁便放下戒備,也敞開心胸,輕聲迷茫道:“下官不知該怎麼做……”
穆明珠最初沒明白她的意思,看著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柳耀有些艱難地把話語從心中挖出來,“下官不知該如何做一個女人……”
她的表達並不是很清晰,但是穆明珠聽懂了。
柳耀做了二十多年的假男人,當突然有一個機會要她表明女子的身份,她全然迷茫了,乃至於恐慌。
該如何做一個女人,同時又做朝廷的命官。
該如何做一個女人,同時又精於算經一道。
該如何做一個女人,同時掌管底下二十多名監理……
“不該這麼想。”穆明珠斷然道:“不要去想如何做一個‘女人’,只想著做一個‘人’便是了。”
柳耀迷茫而又惶惑地望向她,在計算繁雜賬目時飛速運轉的大腦,此時卻像是糊成了一團漿糊。
穆明珠也知道,要在一剎那改變一個人畢生的自我認知未免有些強人所難,更何況還要逆著時代的偏見而行。
她想了一想,招手道:“起來。”
柳耀應聲而起。
穆明珠又道:“坐過來。”
柳耀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兩步,斜簽著坐在車窗下的長凳上。
穆明珠溫和道:“你別怕——本殿並不是一定要你表明身份。”
柳耀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
穆明珠沉吟道:“你只管做好手頭上的差事。至於你的身份,等你什麼時候想清楚了,再來告訴本殿。”她稍微坐起身來,伸手去握住了柳耀的手。
柳耀渾身一顫——她身負秘密,多年來不與人相親,在南山書院更是獨來獨往,上一次被另一個人握住手,大約還在孩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