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像是很信任她的樣子——至少是做出了很信任她的姿態。
原本留守在公主府的僕從,又都召回了韶華宮。
穆明珠躺在床上裝病。
碧鳶跟在櫻紅身後,入內一見就掉了眼淚。
穆明珠嘆了口氣,也不好跟她們說破。
畢竟她這病是假的,但身邊人的情緒必須得是真的,否則如何能瞞過眾人?
太監秦媚兒也來獻殷勤,湊上來抹淚道:“哎唷,奴的好殿下,怎麼出去的時候生龍活虎,回來竟成了這副模樣……嗚嗚嗚……”
穆明珠壓下翻白眼的衝動,知道的是她在養病,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昇天了呢。
她按住額角,病人自然有病人的優勢,只虛弱一指秦媚兒,道:“這人是誰?我一見就覺難受——轟出去……”
秦媚兒淚滴還掛在眼角,立時愣住了。
櫻紅回過神來,衝著秦媚兒尷尬一笑——因秦媚兒乃是寶華大長公主送到公主殿下身邊來的太監,從前又頗得殿下喜愛,少不得也要給他幾分面子。
“公公,”櫻紅輕輕一扯秦媚兒的衣袖,示意他跟著往外走,低聲道:“殿下如今傷重,性情喜好大變,公公不如先回避幾日?待到殿下康復了,再來覲見不遲……”
秦媚兒也不能強行往公主身邊湊,只得擦了眼角的淚,嘆氣道:“奴都明白,只盼著小殿下早些好起來。”只看模樣,倒是情深義重的一個忠僕。
裡面碧鳶見公主殿下趕了秦媚兒,也不敢再哭,待要收住眼淚,一時卻忍不住。
穆明珠轟走秦媚兒,是早已厭煩了這內鬼,見碧鳶忍哭,好端端一個溫柔大美人哭成了淚人,也覺不忍,嘆了口氣,扶著頭道:“你是誰?別哭了,給我念篇佛經吧……”
碧鳶見殿下認
不出她,心中又是一陣難過,聽了要求,忙應道:“是。奴這就給殿下誦佛經……”
只是韶華宮裡的陳設還在,但書籍卻已經搬到公主府去了。
碧鳶情急之下,便將她唯一能背誦的《心經》輕輕道來。
原來當初穆明珠誠心為皇帝分憂,曾於佛前焚香靜寫《心經》近千遍,櫻紅與碧鳶陪在她身邊,只看著竟也能背下來了。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碧鳶的聲音初時還有哭過的輕顫,漸漸穩定溫柔,彷彿她自己也從這佛經中得到了力量,“……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在碧鳶低柔卻有力量的誦經聲中,穆明珠經了長長一個多月的疲憊,躺在自幼長大的宮室中,不知不覺中便閉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之中。
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中有萬人對戰的緊迫血腥,有狹窄通道中躲藏、怕給人察覺的驚險,有高坐龍鳳椅之上、冷漠向她看來的母皇,也有穩坐自雨亭下、一箭疾射而來的謝鈞……夢的尾聲,她好像又回到了那隻小小的棺木中,蜷縮在黑暗中,心中充滿了不甘與惶恐。
醒來的時候,穆明珠感到了眼角的溼意,一摸臉邊的枕頭也都是溼的。
像是在這一場夢中,把她清醒時哭不出來的淚都流盡了。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碧鳶低柔的誦經聲還在繼續,只是有了微微的喑啞。
穆明珠轉眸看向窗外,卻見原本大盛的日光,已經轉為橘紅色的夕陽餘暉。
碧鳶守著她,為她誦了整整半日的佛經。
穆明珠心中觸動,抬手按住了碧鳶的手臂,輕聲道:“多謝姐姐為我誦經,我做了一場好夢。”
碧鳶坐在床邊,愣愣抬頭看她,含淚笑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