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主城被攻打的火光。
白馳說話間,接了副官遞來的水囊,下意識擰開來正要往口中灌,忽然動作一頓,先給齊雲遞來。
齊雲高舉那水囊,虛接著灌了兩口,清水入口,才覺出喉嚨已經幹到冒煙。
“回去守主城嗎?”白馳問道。
“不。”齊雲冷聲道:“撤到路邊,收攏箭支——防著梁軍去而復返。”
白馳微微一愣——梁兵既然退了,怎麼還會再來?但是這一次,他沒有質疑齊雲的話,只是傳令下去,要眾士卒都隱於道路兩側,同時回收還能用的箭支。此時應敵要緊,白馳走過好友劉肆的屍體,卻也無暇為其掩埋,只彎腰抬手,給劉肆合上了眼睛,便拖著疲憊的步伐走開來。
眾士卒都隱於道路兩側的密林中,警惕於任何的聲響,防備著隨時可能再度殺來的梁兵。
而齊雲背靠一棵蒼天巨木,緩緩坐倒在溼冷的草地上,手按在胸口良久,沉默著從懷中摸出一封厚實的信來。
在剛才的廝殺中,當他幾度陷於絕境之中,不知為何,他的胸腹之中總有一股蓬勃向上的氣,支撐著他,保護著他。
他堅信自己不會死在這一夜,也堅信事情一定會有轉機。
因為他還未曾看過懷中信,他還未曾回到建業城。
可是在這種毫無緣由的情緒之外,還有一道理性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那就是如果梁兵剛才的撤退只是計謀,那麼他與在場的眾士卒很可能會葬身於此,人的體力是有極限的,戰爭是無情的,而死亡降臨在每個參戰者身上的可能性都是一樣的。
如果他將死在這一夜,他至少應該看過公主殿下寫來的信。
凡是她給予的,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他都情願受著。
黯淡的星光下,血腥氣、泥土的腥氣,與淡淡的草木清香混合成這一夜奇異的味道。
齊雲背靠蒼天巨木,手中捧著的那封信,封皮邊緣已經磨起了毛邊,是因為收信人日夜帶在身上的緣故。
他手指輕動,終於開啟了這封長信。
出乎他意料的,這封信的口吻並不算壞。
公主殿下在信中,從兩人幼時寫起,說當初齊雲入宮在十一歲,彼時她九歲,雖然當時來往不多,但“素聞令尊忠義”,一直對他也心中佩服。
齊雲看到這裡,手指微動,又掃了一眼上下內容,確信是公主殿下的筆跡沒錯,但這寫的內容,怎麼像是旁人借了公主殿下的名號來寫的。
他緩緩看下去,心裡的預感越發強烈。公主殿下在前面如此說“好話”,接下去必然會有一個“但是”。
穆明珠在信中又寫,後來母皇下詔,賜婚於兩人,“都督少年英武,俊美無方”,這本來是母皇給她的恩賜。只是她一向性情頑劣,訂婚幾年來,對於他只有傷害,不曾盡過未婚妻的責任。倘若日後成婚,以她頑劣的性情,非但要辜負母皇的好意,還要壞了與他之間的交情,不但對不起母皇,也對不起他的亡夫。因而她思來想去,心中難安,仔細說給母皇聽後,母皇也聽之任之,因此特意寫信來,說是她“資質平平”“難以高攀”,希望能與他“一別兩寬”,但“天長地久,再做朋友”。
齊雲看到後半段的內容,捏著信紙的手指開始顫抖,不知是因為方才激烈的戰鬥,還是因為胸中的情緒。
他素來寡言,但是此刻看著公主殿下寫來的“請退婚信”,每看一句,都會在心中大聲駁斥一句。
不,公主殿下從未有過頑劣的性情。
性情頑劣的人,是他。
公主殿下也不是擔心辜負陛下的用心,她只是歸根結底——不願嫁他。
從前揚州城中的甜蜜全然成了一場空,當她回到建業城,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