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全盛時,玄淵宗是他麾下的一支奇兵;尊上重傷時,玄淵宗就是吃人的地方。
殷寒江不敢帶聞人厄去玄淵宗,他心目中僅有兩個地點,一是殷寒江生長的邊陲小鎮,二便是他年少時被尊主帶回來的地方。
他抱著聞人厄潛入當初修煉的瀑布下方,這裡面有一處靈氣充沛的小山洞,適合療傷。
尊上傷得很重,殷寒江將聞人厄擺成五心朝天的姿勢,拿出儲物腰帶中的所有丹藥,選了些藥性溫和、補充靈氣的靈藥,全部塞進聞人厄口中。
聞人厄氣息全無,咽不下去藥,殷寒江猶豫半晌,對尊主道一聲“失禮了”,隨後掰開聞人厄的下顎,運足真元,一口真氣隔著寸許距離,渡入聞人厄口中。
他小心翼翼,生怕碰到尊上蒼白的唇,特意避開了唇齒相貼。
尊上服下藥,殷寒江又將自己也所剩不多的本命真元輸入聞人厄體內運轉一個周天,發覺尊上體內的真元開始主動運轉,吸收藥力,他這才鬆了口氣。
放鬆下來後,殷寒江才發覺自己已經站立不穩,一口鮮血噴出,暈倒在聞人厄腳邊。
當年玄淵宗老宗主是大乘期巔峰高手,敲動焚天鼓都會被幻境所困走火入魔,殷寒江才剛剛踏入境虛期,強行使用焚天鼓受其中蘊藏的煞氣反噬,五臟六腑早受到重創。只是他一心想著救下聞人厄,根本顧不得自己的傷勢,也感覺不到疼痛。直到聞人厄緩過一口氣來,殷寒江才發覺他已油盡燈枯。
聞人厄吸收藥力醒來,發覺身處昏暗潮溼的山洞中,一黑衣男子趴在他腳邊,臉貼著冰冷的石階,將人翻過來,只見一抹幽綠的青苔蹭在他臉上,像民間鬼怪話本中用來襯托鬼怪殘忍的遇害者。
聞人厄微一提氣,丹田彷彿撕裂般疼痛,他脫下身上的黑袍,見自己身上滿是傷痕,劍傷、刀傷、鞭傷、棍傷……十八般武器造成的傷痕幾乎全在上面。
肉身的傷還算是小事,丹田紫府盡毀,本命真元被七殺戟抽乾才是最嚴重的,這樣的傷,若是沒有肉靈芝,就算是養上百年也不會痊癒。
他強撐著身體扶起殷寒江,手掌觸到殷寒江的衣服覺得有些潮溼,解開衣物一看,殷寒江身上血肉裂開,本就勁瘦的身軀上,彷彿被什麼武器割開後又被細線縫上般,很難在裂痕中找到一塊完好的面板。
聞人厄視線觸及之處血肉翻開,觸目驚心。他手掌貼在殷寒江心口,想要替他療傷,自己卻無法調動一絲一毫真氣,只能無力地靠著殷寒江坐下,發出蒼涼的笑聲。
三百多年了,入道以來,他從未有過這般狼狽的時候。
他的傷勢根本無法好轉,書中有百里輕淼取肉靈芝救他,現在聞人厄為了擺脫劇情,放棄輕鬆生還的希望,選擇了一條極為艱難的路。
“殷護法,”聞人厄輕聲道,“本尊一生最難的時候,便是三百年前在亂葬崗中翻找家人之時。”
聞人氏九族二百七十三具屍身,皆是斷頭屍。罪人無法下葬,處斬後頭顱燒燬,身軀被拖到亂葬崗中。聞人厄趕回京城時已是七日後,屍身腐爛,根本辨不清誰是誰。
他在亂葬崗中沒日沒夜翻找,拖出二百九十六具無頭屍,最小的才三個月。除了身材比較特殊的,剩餘二百三十七具屍身,聞人厄根本辨別不出他們是誰。
這其中還有其他犯人的屍體,聞人厄也不知哪一個是自己的家人。
滿門忠良,卻死無全屍。年紀十六歲的聞人厄跪在二百九十六具無頭屍身前失聲痛哭,滿腔恨意無法宣洩。
無相寺方丈的法力太厲害,令聞人厄不禁想起已經忘記三百年的事情。他側頭望著殷寒江緊閉的雙目,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殷護法,你可知,本尊於亂葬崗走過,見一雙手抓住我時,心中有多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