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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腳下,無論這些貴女出身如何,本質都是皇室的奴婢,太后教她們入宮讀書原本是恩賜,盼著她們上進,哪有舒舒服服享受別人伺候的道理。
宮中的內使是巳時一刻才到楊府,這時節入宮,別家的馬車早就散去,厚重的宮門“吱呀”一聲在她身後合上,隱隱的回聲顯得宮路愈發寬闊寂寥,青石板蔓延向遠方的小巷格外漫長。
楊徽音揹著沉重的書箱晃晃悠悠,呼吸已經有些不勻,但是在這種莊重肅穆的氛圍裡卻不敢對一個陌生的內侍說停一停。
但是那引她入宮的內侍卻笑眯眯地停下來問她,“七娘子是不是累了,奴婢替您來背好不好?”
楊徽音搖了搖頭,她今日雖然起得比平日還要早,又困又累,但耶耶說萬事開頭難,又說一日之計在於晨,仍舊固執道:“力士,我自己可以的,我自己來。”
母親雖然待她的事情依舊不是多麼上心,但還是託人問了那些在宮中讀書的人家,說都是孤身入宮,沒有內侍襄助,哪好勞煩人替她背沉重的箱子。
“娘子不必害羞,諸位女郎之中,您最年幼,又沒有相熟的閨中密友,所以聖……內侍省撥了奴婢來接送指引,”徐福來笑眯眯地接了過來,“日後奴婢伺候您的時候還長,不必如此。”
楊徽音見他接過之後表情十分輕鬆,和她一路言說遠志館的規矩也氣息平穩,半仰著頭認真聽他去說,一路走到遠志館的正門。
遠志館雖然只容納七十二名女學生,但館舍極為宏大,從太后親書的楹聯“在山為小草,出山為遠志”處先去到管理女學生起居籍冊的溫女傅那裡,她就有一點繞暈了。
溫女傅出身平民,幼年失去雙親,但自幼好學,治家井井有條,家中子弟也算爭氣,她不願意出嫁,所以被選入宮中管理女學起居。
她是早得了吩咐的,辦事極為利索,瞧著楊徽音稍顯疲倦的稚嫩臉龐,不免和徐福來嘆道:“這孩子這麼小,該教她住在館舍裡才對,崔女傅的功課重,每日還是車馬接送,耗費時間,怕是要累到這孩子。”
教授詩書的崔女傅出自清河崔氏,她是幾位女傅裡面最年輕,也是出身最貴重的,眼界極高,對女學生的要求也就更嚴厲,哪怕如今太后遠離京城,也不放鬆對女郎們的要求。
她沒怎麼帶過這樣年幼的女孩,但畢竟是聖上的吩咐,或許與前朝牽扯關聯,便也不過多糾結,教旁的女郎先去讀書習字,單獨問了她幾個問題,大抵知道了她的學問深淺,心裡有數,不覺暗暗皺眉。
但這樣的孩子她猜或許也好帶,教些淺顯的書本,先教她背些詩詞歌賦,學基本的珠算就成,她不必投入過多心力。
楊徽音在家裡要背書,在這裡也要背書,崔女傅拿著那沒有斷句的古文領她讀過了三遍,解釋了幾個字音詞意,便教她下去自己誦讀背過,對照她親手註釋過後的文段理解,等一會兒再來這裡接受她的考校。
崔女傅吩咐學堂裡的婢媼將楊徽音的坐席挪到靠裡的位置,她家中也有弟妹子侄,小孩子若是臨近開窗的位置,心思難免會野,叫她被幾個勤勉且年長的女郎包圍,自然生出好學上進的心來。
徐福來雖然知道他在這裡服侍這位小祖宗也沒什麼事,但聖上不欲叫這個姑娘在這裡顯得太突出,因此替她鋪好筆墨,不用崔女傅叫,自覺起身到外面候著下學。
楊徽音其實是很願意讀書的,但她今日坐著不甚平穩的馬車,走到遠志館裡,又被按著讀了一長篇詰屈聱牙的古文三遍,實在是又困又餓。
跪坐下去的那一刻腿才覺得痠痛,而眼睛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她努力去看清崔女傅那珍貴的手書,眼睛卻不由自主地合了起來,越看越困,頭也發沉,如雞啄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