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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起初辛苦,可寫字是最能靜心的,”聖上鬆開她的手,將筆放了回去,“朕每每覺得煩心,寫幾張也就心靜了。”
“聖人也會有煩心的時候嗎?”
楊徽音從那種溫泉浸浴一般的舒適靜心中回神,她仰頭去問聖上:“您已經富有四海,還有什麼煩憂?”
阿爺的恐懼與戰慄似乎全部來源於天子,向來只有他來牽動臣子們的情緒。
“國事也不是件件容易,朕也會焦頭爛額,”聖上淺笑,然而也只是一下,“自然,除了國事也有別的。”
她現在除了吃不到好吃的,每日要會學到新的艱澀知識,實在不知道人世間還有什麼值得人煩惱的事情。
這樣的童年說不上極好,但是相對俗事纏身的成年卻也值得懷念,聖上指在最後寫下的字上,問她道:“瑟瑟認識這幾個字嗎?”
楊徽音點了點頭,“一個是‘明弘’,一個是‘徽音’,是我的名字。”
她自己的名字需要很多筆,雖然很難,但她記得最熟的也是這兩個字,因為常常要寫,要說。
聖上很是讚許,他的手挪到了“明弘”二字上,輕聲道:“這便是朕的名字了。”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聽姐姐們讀書時總說‘士不可以不強毅’,可是小時候母親教我認字,我聽她們都讀……這個音的。”
世間之人避諱尊者,聖上的名字也不是什麼人能提及的,因為要避天子的名字,所以大家才做睜眼瞎。
“那是因為瑟瑟更小的時候,朕還不是皇帝。”
聖上對這個說法不以為意,他雖然說過不必避諱,只是臣子們通常自覺在這上面注意,久而久之,就隨他們去了。
他忽然添了些許感慨:“自從御極,也很久沒有聽人這樣叫過朕。”
最初太后還常常會叫他“元柏”,中宗除此之外偶爾稱他作十郎,後來太上皇傳位於他,與母親雲遊四海,享受山川壯麗之美,就再也沒有人這樣親暱地稱呼過他了。
他瞧著楊徽音寫下的口訣和詩句,拿出崔女傅所編書籍相應的批註,一一詳解,教導她道:“崔女傅博學,午後的數術也不算難,你課上用功努力,晚間會有人安排你住宿之所。”
“聖人真的要我住在宮裡嗎?”楊徽音雖然對聖上生出依賴的心思,但忽然住到一個新的環境,也有些不捨舊家:“我不能再回家了麼?”
“怎麼不能?”聖上道:“學中一月裡有兩日休沐,方便學生歸家共敘天倫。”
她是入宮讀書,又不是入宮做宮人,當然可以回家。
楊徽音想明白這一點,忽然就又很高興了:“那我每一天都可以見到聖人的,對不對?”
她能有機會回家,也有機會每日和聖上一道讀書,再也沒有比這更叫人快活的日子了。
聖上頷首:“朕從不失信於人。”
他揚聲傳召,何有為與隨在後面的徐福來躬身進來收拾,楊徽音便知道這一日的教學光景大抵就如此結束,她心存希冀,想要確認:“那晚膳我也是和聖人一起用嗎?”
起初於她而言,入宮之後或許隔很久才會見到聖上一次,但是現下她卻生出許多貪心,想要這份額外的驚喜更多一些。
然而聖上卻撫了撫她的小腦袋,笑著反問:“瑟瑟願意同朕一起用膳嗎?”
她用力地點了點頭,聖上側過頭吩咐道:“晚膳也挪過來。”
紫宸殿距離文華殿並不算近,皇帝實在是自找事情,何有為怔了怔,卻想起今上在東宮時的夜半驚醒,低聲應承下來。
楊徽音還有另外一件未了的事:“我明日可以不習字嗎,明日上午又是崔女傅的課,我怕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