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卻可能與他一輩子對著幹的程詢,他寧可要一個功名路受挫、在幾年內受制於他且最終向他低頭的兒子。
程家不是他的,也絕不是程詢的,是父子共有的。
他記得,程詢問他,知不知道父親對於孩子意味著什麼。可孩子對父親意味著的是什麼,長子又明不明白?
他不明白。程詢現在也沒有個明白的樣兒。
那就破罐破摔試一次吧。挫一挫少年人的銳氣,只有好處。怎麼樣的人,在官場上都會被打壓,他不妨事先給長子一個教訓。
橫豎他這次輔在三五年之內,應該都不會被人奪位。
終究是他恐懼,那恐懼已經沁入骨髓:如果長子餘生都不肯善待自己,一直朝著與自己相反的路走下去,該怎麼辦?就算榮華依舊,心裡不也是生不如死的滋味麼?——官場打滾這麼多年,連這點兒遠見都沒有的話,真就是白活了。
前路是冒不起的風險,賭不起的局面,他只能出此下策。
此刻的程詢,靜靜坐在原處,換了個甚為鬆散的坐姿。
不失望。
不憤怒。
不想再因父親動肝火。
累了,也是明白沒必要了。
他望著上方承塵,許久,想起怡君說過的一句話。
“幼稚。”他笑著引用到眼前事。
再想想父親的打算,諷刺地牽了牽唇,又輕緩地加一句:“自討苦吃。”
第37章 風敲竹
(二)
一大早,程清遠去上大早朝之前,來到自己的外書房院,喚來心腹閆海,“大少爺在做什麼?”
“還沒起身吧。”閆海一頭霧水,“光霽堂裡安安靜靜的。”
程清遠不免有些失望。他很希望,程詢此刻就來找他,跟他服軟。若如此,便能有商有量地處理一些事。
斟酌再三,他沉聲道:“即日起,安排妥當的人手,盯著廖文詠,尋找下手除掉的機會。”治標不如治本,程詢與自己對峙的癥結,在於已經失勢的北廖。
閆海正色稱是,隨後說起這件事的棘手之處:“廖文詠在舒明達跟前當差,舒家那些下人訓練有素,怕是不輸在職的錦衣衛,機會不易找。”
“這不用你說,我知道。”程清遠道,“盡力吧。老虎都有打盹兒的時候,何況舒明達和廖文詠之流。”
“老爺說的是。”沉一沉,閆海問道,“只盯著廖文詠?對他的至親下手,不也一樣麼?”
“那是無用功。”程清遠擺一擺手,“廖彥瑞沒個一年半載起不得身,想來日後也不會再理會家事。那邊今後當家的人是廖文詠。那個人,我見過幾次,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才是關鍵。”
閆海再無疑慮,“小的謹記,定會妥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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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將近巳時,楊汀州來到廖家。
他出自首輔楊家旁支,人聰明,處事靈活。廖大太太對他的出身從不敢小覷,以前知道他長姐也曾是葉先生欣賞的學生,很有些不以為然,如今因著程家對葉先生的尊重,看法自是不同。
楊汀州先到正房給廖大太太請安,隨後說有事請教葉先生和姐妹兩個。
以前就時不時有這種事,廖大太太的態度自是一如既往,喚人帶他去內宅的小學堂。
楊汀州請教問題是假,替長姐來送禮物給葉先生是真,相見行禮後,從小廝手裡接過一個描金錦匣,雙手奉上,“長姐雖然遠嫁到了地方上,心裡仍舊記掛著先生,這是特地派人送到家中要我轉交給您的。”
葉先生謙辭兩句,笑吟吟收下,看看時間,對碧君、怡君道:“不早了,今日到此為止。”
楊汀州順勢道:“正好,我有些事想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