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閬笑得愈發張狂肆意:「我竟不知凌霜仙子會為了一個小雜種殺妖族皇子。」
陸灼霜聽到「小雜種」這三個字頓時眯了眯眼,又一次扼住他脖頸。
「我欠你好幾條命,是不會輕易動你,可這並不代表,我做不了別的事。」
狂風呼嘯,周遭景物在飛快向後退。
旭日沉入海底,今夜無星也無月。
九霄之上忽傳來「轟」地一聲巨響,一道淡紫色閃電張牙舞爪撕裂黑夜,照亮陸灼霜的臉。
「伏鋮在哪裡?」
她聲音很淡,卻猶如裹挾著萬鈞之勢隆隆撞在每個人的鼓膜之上。
妖皇不敢輕舉妄動,一是怕她會傷到漳閬,二是的確打不過,卻也壓制不住自己心中那股子怨氣。
「你那好弟子不由分說殺我兒,我還沒抓著他上太阿門去鬧,你反倒將我兒子給綁了!這是何理?」
陸灼霜漫不經心瞥他一眼。
「你算個什麼東西?他是我徒弟,是生是死,都該我說了算。」
「我再問一遍,伏鋮在哪裡!」
劍氣掃來,於頃刻之間毀掉半座妖宮,停在屋頂的鴉雀紛紛振翅飛遠。
與此同時,兩千里開外的須彌峰上扇翅飛來一群鳥,卻是一群嗜血的禿鷲。
殘損的宮宇中,一雙戴著金屬手套的手正在將不省人事的伏鋮往藥浴桶中拖。
層層疊疊纏繞在一起的藤牆後傳來兩把低啞的嗓音。
「都這麼久了,他怎還沒醒。」
「再等等。」
※
陸灼霜從未想過,她與伏鋮這一別便是百年之久。
這百年來發生了很多事,先是妖族與人族交惡,斷絕往來,再是邪修的崛起,原本斷了火種的邪修又在九州大地上四處蔓延擴張。
陸灼霜不得不重新出山。
她便是在這時候與伏鋮再度相遇。
那日,霧氣很濃。
有什麼東西正在穿透濃霧,每走一步,大地都在震動。
「轟隆隆——」
「轟隆隆——」
猶如雷鳴一般。
陸灼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藏匿在濃霧中的巨大輪廓。
首先穿透濃霧的,是它那對足有一人長的顎牙,再往後,又探出一顆直徑足有三米高的碩大頭顱,那高聳如城樓般的獸首上立著一個身形修長的紅衣男子。
陸灼霜隔著百米之遙,與他遙遙相望。
他比十九那年瘦了很多,下頜線變得愈發鋒利,裹在身上的衣服也從火一般的鮮紅變作血一般的暗紅色。
明明他離開的那年是二十歲,陸灼霜腦海中的記憶卻始終停留在他十九歲那年。
他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說,就這般站在濃霧裡,陸灼霜便覺自己無處可逃。
她目光怔怔地盯著伏鋮看了好幾瞬,想要喚出熄染劍,卻什麼都沒有。
未知的恐懼與不安潮水般湧來。
霧氣仍在變濃,濃到將那魘獸一同吞噬在翻滾的白色水汽中,整個世界只餘一個伏鋮。
漸漸地,她連自己的身體都已控制不住,伏鋮卻在步步逼近,冰涼的手攥住她下頜。
「師父好狠的心,竟一點也不想我。」
陸灼霜猛然驚醒。
風呼呼地刮,穿過半敞著的窗,吹拂在她面頰上。
她抬手擦拭掉滲出額角的汗。
原來只是一場夢。
距伏鋮離開的確已過百年,可修仙界依舊是那個修仙界。
百年前,她將妖皇與漳閬父子倆一同給揍了頓,非但沒讓人、妖兩族交惡,反倒讓他們愈發服服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