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猶豫讓他帶回了賀昭昭。
一個寄託著他那一絲絲猶豫的地方。
善良的、天真的、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喜歡簡單的一切,沒有多餘的煩惱。
他寵愛她,親力親為地教養一個孩子。儘管他自己也只是個少年郎。
他不能讓她長成別的模樣,所以不動聲色地灌輸他所需要的那些品質。他不動聲色掌控著她的生活。
於是賀昭昭沒有長歪,成為了他所希冀的模樣。
那天夜裡,他忽然在想,原來教養一個人,無論多麼會算計,都會出差錯的。
但他問了問自己,他能不能接受這個差錯。
答案給得很快,能。
因為賀昭昭是他一手教養長大,他傾注的情感幾乎是他這種感情涼薄之人的全部。比起那一點差錯,他更不想捨棄那些本來也不多的情感。
至少目前來說,維持現狀就很好,不是嗎?
賀容予替她掖了掖被子,吹滅了房裡的燈,起身離去。
-
蕭氏的後事,賀容予沒有過問一句。就連出殯那日,他也沒看一眼。
出殯的隊伍從中州王府出去,一路吹吹打打,奏著喪樂,直到出了城門。這場白事規模不大,倘若不是認出這是中州王府的老夫人,甚至沒多少人會多看一眼。但認出來了,看的人也就多了。
他們伸長著脖子,一個個數過去,直到確認,那些人中沒有中州王,中州王竟不送他母親出殯。
於是世人對於中州王的毀名又多了一條:不孝不義。
劉原幾次三番覷向賀容予,賀容予終於不耐煩,問他:“陛下有什麼事,不妨直說?”
劉原道:“王叔,其實你可以今日休息一日的。”
賀容予反問:“無緣無故,臣為何要休息一日?”
這話把劉原問得啞然,只好悻悻看摺子。他看的摺子都是賀容予已經批過的,他要做的,只是在上面再加上一道天子印章。儘管這印章可有可無。
劉原蓋了幾道章後,不禁偷偷瞄賀容予,要成為賀容予這樣的人,是不是要做到像他一樣鐵石心腸?
轉瞬,他又否決了這一句。
任誰看見賀容予待昭昭什麼樣,都不可能說出他鐵石心腸四個字。
那麼還需要什麼呢?
劉原陷入走神,眼神賀容予的身影忽然變得模糊,又慢慢清晰。
“陛下?”賀容予皺眉,第三次喚他。
見他沒反應,終於忍不住上前來檢視情況,看見他攥著的摺子,是關於南州王歐陽霖。
南州王不日抵京。
劉原回過神來,紅了臉,低頭看自己手裡的摺子,又是一愣。
他對賀容予是敬畏,但對歐陽霖,只有懼怕。
歐陽霖此人,性格桀驁不馴,又身量粗獷,一臉絡腮鬍,對於七八歲的劉原來說,實在算得上一個噩夢。
他嚥了咽口水,合上摺子。
再開啟,是上京的城門。
浩浩蕩蕩的隊伍進城,高頭大馬上坐著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目光蔑視地掃視過一切,彷彿不將世界萬物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