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停了。水順著地縫滲下去,空氣中潮氣有點大。安琳琅抬眸看了眼天色,瞧這天氣好似還有雨。趁著這會兒有空,趕緊將掛在外頭角落的香腸給收回屋裡去。
老爺子跟在後頭看了會兒,見安琳琅沒有再做飯的意思,他揹著手又溜溜達達地走了。
留給桂花嬸子的飯菜她已經吃了,碗筷收拾起來端出去。安琳琅往井邊上瞄了一眼,桂花嬸子人蹲在那邊兒刷碗。說起來桂花嬸子的日子是真過得苦,瞧那背影,瘦得跟方婆子都差不離。此時蜷縮起來只有一小團。悶聲不吭的,默默地幹活。
井邊,桂花嬸子僵著背影聽安琳琅遠去的腳步聲,憋了許久的悲意憋不住啜泣出聲兒。
她身上穿著打了補丁的衣裳,空蕩蕩地掛在身上。瘦骨嶙峋的,因為哭泣一抽一抽的。這麼多年,她一個人撐著的委屈好似突然找到了閘口,一股腦兒彷彿要流盡了似的。她一個人哭了不知多久,哭到哭不動了,才端著洗好的碗筷回去。
片刻後,果然就是一場大雨。雨天難得沒什麼客人,安琳琅於是提了一桶熱水回屋。
常年在後廚待著,身上總是有那麼一股子油煙味兒。安琳琅雖不若周攻玉那般潔癖日日要洗澡,卻也不是個邋遢的人。她回屋梳洗,桂花嬸子就站在灶臺邊上發起了呆。
原本被餘才一句話給激得振作,她幾番思量才狠下心離開生活許久的方家村來鎮子上討生活。嘴上抱著給枉死的兒子討公道的決心,其實桂花嬸子心裡知道,無權無勢也無親眷幫助的孤寡婦人想討公道太難了。不說沒有人給她做主,就是想找那個殺人的貴人都很難。
她是打死也沒想到,竟然真的峰迴路轉。讓她一道鎮子上來就撞見了仇人。滿腦子都是剛才在二樓看到的那個大漢的臉,她緊緊扣住發顫的手,既激動又惶恐。茫茫然不知所措。
她幾次看了二樓靠西邊的廂房,直到聽到外頭嘩啦啦的雨聲才渾渾噩噩地離開後廚。
一天眨眼間就過去,天一黑。那甩袖就走的貴公子又領著一幫僕從浩浩湯湯地回來。
看著醉醺醺的神情和一身的劣質香粉味道,就知道這人沒去好地方。
此時,那肥豬公子懷裡還摟著個衣著清涼的少女。三月裡早晚冷的厲害,那姑娘穿了個紗衣,胸口胳膊的肉都漏出來。安琳琅從後廚的小門掀了簾子進來,剛好撞見那胖公子噘著嘴往那少女臉上去,大庭廣眾之下,那隻肥胖的短手都伸人家姑娘的裙底去。
“我嘞個去!”這見鬼的一幕差點沒刺瞎了安琳琅的眼睛。
她剛想發怒,眼前就是一黑。
周攻玉不知何時從櫃檯後頭走過來,抬手遮住她的眼睛斥道:“這位客人你這是在做什麼?”
“做什麼?”肥碩的公子頭扭過來,一雙腫泡眼放著赤裸裸的光,“吃飽了去找樂子,怎麼了?”
“西風食肆是正經食肆,只做打尖住店的生意,不允許狎妓。”
“狎妓?”矮冬瓜手從人姑娘的裙底拿出來,放在鼻尖嗅了嗅。歪著腦袋上上下下地打量周攻玉,忽然怪模怪樣地嗤笑一聲,“小子,依你看,我這新得的美妾模樣如何?”
說著,他懷裡那個少女緩緩轉過臉來。一張瓜子臉,一雙桃花眼。面容白皙,此時欲語還休的雙眸盈盈地轉過來,模樣竟有三分相安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