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裡岑驥要麼練兵,要麼商議種種事務,很少出現。即便他在,也總是閒不下來,手上總是鼓弄著什麼,不是給長鞭上油,就是將已經鋥亮的刀劍磨到光可鑑人,偶爾還會拿回些形狀古怪的兵器研究,看起來怪嚇人的。
如果是陽光溫煦的午後,李燕燕就搬了板凳,坐在門口,看岑驥做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不過,岑驥在專注做事時,不是很好相處,對於李燕燕問的「蠢問題」,十個問題裡面,他大概只會回答一個,還總是不耐煩,答得飛快,也不管別人聽不聽得懂。
日暮時分,岑驥放下手裡的活計,兩人靜默無言,吃著幾乎每天都一樣的晚飯。在夕陽的橙光裡,岑驥會比平常更溫和些,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稍斂,連眼中白翳似乎也有了色彩。
但大多時候,李燕燕還是一個人待著,看門前人來人往,偶爾落在枝頭的留鳥,看白石山頂的薄雪。
一半的時間,她覺得就這樣過完一生好像也不錯;另一半的時間裡,她唾棄有這般想法的自己。
古英娘幾乎每日都來找李燕燕聊幾句,神情一日比一日更雀躍。
據說涿州刺史王襄得到白石山的密信後,有意示好,可能會提前放回一批人質,古英孃的相公也在裡面。古英娘受不了在山上乾等,準備隨大軍一同下山,提前去迎她相公。
範殊每隔兩三天便會過來替李燕燕號一次脈。
有次他帶來了山上引水渠的樣圖,李燕燕很是好奇,多問了幾句,範殊講話總是字斟句酌,生怕說的不全備,於是聊得久了些,範殊告辭時剛好碰到岑驥回來。
晚飯時,岑驥沉著臉,貌似不經意地問:「你和範殊聊那麼久,都說什麼了?」
「說了很多呀……」李燕燕轉轉眼,「對了,範大哥說我現在身子也快好了,以後他不在,我就可以替他教孩子們認字了。」
她有點得意:「我字很好的,從前淮王習字的功課,一大半都是我替他寫的,經常被賈太傅拎出來誇呢。」
岑驥拱手:「那我期待你的大作,希望樹枝和泥地不影響運筆。」
李燕燕:……
她有些惱,埋頭猛塞了一大口粗麥飯。
「你叫他範大哥?」岑驥又問。
「嗯,怎麼了?我跟著阿英姐叫。」
岑驥卻吃起了飯,過一會兒,才似突然想起來這個話茬,說:「他要提前趕去涿州,穩住王襄,沒幾天就要出發……你病也快好了,沒事別總纏著他,耽誤了軍機,格殺勿論。」
李燕燕拖著長音回了個「哦——」,又搖搖頭,說:「可惜啊……」
岑驥眉頭微微皺起,「怎麼,捨不得了?」
李燕燕斜眼看他,點頭道:「嗯,捨不得。」
岑驥手一頓,跟著差點嗆了水,問:「怎麼就捨不得了?!」
李燕燕慢條斯理地說:「範大哥從前在洛陽遊學,被召集進太初宮賦詩,好幾次呢。我說我也想看看太初宮,他說等他有空了,可以把那幾座大殿畫給我看。」
「他畫得不錯。」李燕燕一臉嚮往。
岑驥盯著她,「為什麼想看太初宮?」
「不為什麼啊,就是很多人都去過嘛……康寧公主不受寵,陛下去哪裡很少帶上她。有一次東巡,原本有她,可後來她突然生病了,所以我也沒去成。」
岑驥欲言又止,可最終是收回了眼,沒再說話。
李燕燕面色如常,心裡卻沒法平靜。
岑驥格外在意範殊,她覺得她好像知道原因了,卻不知該怎麼做才好。
她要怎麼面對岑驥……
由於敵對的立場,由於重生,李燕燕看其他人一直存著一份疏離。好像他們在河裡,而她在岸上,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