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燕沒說什麼,馮敬賢卻發難道:「呦呵,殿下難不成整日睡午覺,連清理雜草的空閒都不給你們留出來?」
那太監噎了下,還沒想出如何應對,倒是後頭一個小宮女扁嘴道:「這也不怪咱們,農圃監不給派人,咱們幾個隔三差五薅薅草,清的沒有長的快……」
李燕燕驚訝:「農圃監為何不給派人?」
領頭的太監猶豫了下,小聲說:「皇后娘娘統領後宮,娘娘說福安殿下就快出降了,到時候這月影軒也要推倒了重建,現在就不用費事了,倒是遣人把公主的那一份皇田開闢了要緊……」
「哦……」李燕燕看馮敬賢,後者臉上閃過一絲窘迫。
「知道了,都起來吧。」李燕燕抬手邊朝裡走,「我先看看四姐。」
福安公主李瓊仙的生母位份不高且早逝,但她自幼貌美,從三四歲起就人見人愛,又有寬和賢惠的宋德妃照拂,李瓊仙在宮裡也算過得順風順水,倒比李燕燕這個皇后所出的公主更得熙宗疼愛。
宮女們挑開簾子,李燕燕走到屏風前,腳步緩了下來。
四姐比她年長四歲,又生的高挑豐腴,未到笄年看著已經像大人了。大多時候,李燕燕在四姐眼裡不過是個瘦巴巴、不起眼的孩子,四姐又不似三姐那般和氣,幾乎很少正眼瞧她。
李燕燕想了想,竟想不出兩人從前有過什麼私交,世間最疏遠的姐妹也不過如此。現在,她自也沒太多話能和四姐說。可總是要見一見的。
她嘆了口氣,來到四姐床前——卻愣住了。
李瓊仙已經醒了,整個人縮在木床一角,被子蒙在頭上,只露了眼睛出來——曾經明眸善睞的雙目,如今卻空洞無神,猶如兩汪死水。
她見李燕燕走近,細瘦的手指緊攥被角,又往角落裡縮了縮,嗚咽道:「誰……你是誰?別過來,別……」
李燕燕默了下,在床邊坐下:「四姐,是我。我來看你了。」
可對面的李瓊仙只是喘氣越來越急,含糊叫著:「誰?……你是誰?」
李燕燕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耐心說道:「我是燕燕,你的六妹,四姐不認得我了嗎?」
「燕燕……燕燕?」李瓊仙低聲念著,似乎不大能理解這兩個字的含義。
突,她從被子跳出來,握住李燕燕的胳膊,雙眼閃光:「燕燕!小六兒!」
李燕燕被四姐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了一下,可更令她吃驚的是,昔日最講究衣飾的四姐如今卻只鬆垮裹了件布袍,素麵朝天、首飾全無,連頭髮也胡亂披散著……昔日漆黑如瀑的長髮,現如今已夾雜著不少白髮。
四姐的容貌依是美麗的,卻不復從前驕傲明媚,她形容枯槁、骨瘦如柴,像即將燃盡的柴火,照射出瘋狂而淒艷的光芒。
李燕燕心中悲涼,拍拍四姐的手,說:「是我,我是小六兒。」
李瓊仙蹲在她身前,歪著頭,像是不高興似的埋怨道:「小六兒,你怎麼總不來找我玩?再這樣,我可不跟你好了。」
說著,拉著李燕燕的手晃了晃,雖是埋怨卻不捨得放下。
李燕燕順著她說:「是我不好。以後……就能經常來找四姐了。」
李瓊仙聽了笑逐顏開,斜著身子從枕頭底下扒拉出來一個紙包,大方地捧到李燕燕面前,說:「小六兒,吃糖。」
說這話時,她眼神純淨無瑕,真如馮敬賢所說,有如稚子。
李燕燕的心情忽變得很差,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從紙包裡拿了顆糖。
李瓊仙見她拿了,更加高興,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兒把紙包重新塞回到枕頭底下,後自己躺在上面,眨巴著眼睛說:「我剛才在午睡,還沒睡夠就被你吵醒了。我要再睡會兒,你自己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