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驥不再理會他,邁開步子就朝裡走,宮女們慌慌張張地挑開簾子。
等岑驥的玄色身影消失在迴廊深處,齊常侍才敢直起身,擦了一把額頭冷汗。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得好好約束著手下人,免得被波及。
不,瞧這場面,瞧陛下的怒色,今日只怕連那位公主皇后也要遭殃了。
齊常侍淨身入宮時,洛陽還在大周治下,是以他對周朝舊人總有幾分天然的親近。周祚衰微,齊常侍改換門庭,而今先帝的公主也嫁入草莽門楣……齊常侍內心頗有些同命相憐之感,平素伺候李燕燕很是盡心盡力。
可今天……齊常侍搖了搖頭,不知公主吃個藥怎麼就惹惱了這位陛下,這回他是無能無力啊。
「唉……」齊常侍深深嘆氣。
「蝗災來了,你又說對了。」
李燕燕正斜倚在榻上,叫憐青給她按頭,忽然從門外傳來這一句,打破了閒適的氣氛。
憐青手上動作一頓,急忙下榻,跪伏在地。
李燕燕緩緩抬起頭來,著玄色暗金雲紋袍子的高大身影定定站在門口,巋然如山。
她起身納了個福:「……我本來就沒騙你。」
岑驥不語,走到房間正中,目光在案几上掃過。
他無聲冷笑,自顧自坐下,隨手倒了杯水一飲而盡,迎著落日斜光,他眼裡神色莫名。
李燕燕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雖然她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這夫妻兩個在一塊兒的時候,除非必要,通常不喜歡下人近身伺候。憐青見李燕燕沒有新的吩咐,便想撤掉藥盞退下,可剛膝行到案前,岑驥卻抬手放在了藥盞上——
憐青一愣。
岑驥修長的手指沿著藥盞邊沿打轉,指腹碾在細瓷上,像在撫摸什麼活物一樣……
「你也留下。」他淡淡地命令。
說完,也不顧李燕燕主僕二人驚訝的目光,岑驥低著頭,冷道:「嗯,你對。蝗災來了,契丹人也很可能會攻破幽州防線。」
「呵——」他冷笑,「我說去搶別人的糧,確是說笑……你拿百姓身家性命要挾,賭我不忍見舉國受難,你又賭對了。我確實需要你那筆糧,寧兒、安兒、古大哥家眷,田嬸子,全軍眷屬……我既然應承下來,就不能拿所有人的性命胡鬧……很好,你贏了。」
語氣很平靜,每一個字都咬的很輕,卻明擺含著怒火。
李燕燕有些奇怪。
岑驥錯怪了她,她才應該生氣的吧,怎麼反而是他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之前兩天,大概已經有探子先回報了,岑驥的態度明明是在軟化的。
可無論怎樣,既然他承認了,李燕燕也沒有得理不饒人的習慣——岑驥願意接受她的糧食,那也就是會帶兵北上,抗擊契丹……
至於他們之間的恩怨對錯、誤會慪氣的事,著實不需要太在意,以後日子還長著呢……她其實是個很大度的人。
李燕燕想著,在岑驥身側坐下:「你去探過契丹人和蝗災的信兒了,想必也相信盧慶沅是真死了吧……你看,我說的都是實話。對付契丹的戰法,鄭國昌將軍鑽研多年,結成十幾冊的兵書,我叫他快馬加鞭送來……只要你遞一封書信給皇兄,表達歸附之意,然後糧草——」
「為什麼?」岑驥打斷了她。
「什麼?」
「我想了很久,想不透,整日心神不寧。」岑驥自嘲地笑,「為什麼是我?」
「對抗契丹這件事,做成了,舉國上下受益,唯獨去做這件事的人得不到好處,傻子才想出這個頭。韋思曠因地緣所在,不得不做,也只是據守雄關,絕不出塞一步。所以為什麼一定是我?」
她不愛他,卻從開始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