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崔道衡不解的,是她對於囤糧的執著。
當年她要興建的千餘座倉窖早已建成封存,被府兵嚴密保護著,尋常人都不得靠近。起先,以盧相為首的朝臣經常參她惡意貯糧、擅抬市價,各大世家以為長公主知曉了什麼玄機,也都跟風將餘糧窖存。
可到了來年,糧價節節攀升,她也完全沒有開倉放糧的意思,反而不顧成本繼續囤積。就連陛下也問不出她這樣做的原因,崔道衡只能當成是某種怪癖,在背後暗暗替她抹平。
可李燕燕樹敵太多,即便他處處留心,仍不能保她周全……年前她還是意外中毒,雖無性命之憂,卻還是退居清河鄉下,休養了整整一個冬天。
下毒之人是廚房新來的燒火僕人,早已自行了斷,好不容易追查到家族親朋,李燕燕卻制止繼續查下去,而是以「敵國奸細加害」草草結案。
過去幾個月了,一想起這事,崔道衡的眉頭還是擰成了深結:「燕燕,你本不必如此隱忍,幕後之人……」
李燕燕淡笑:「幕後之人藏的沒她自己以為的那樣深。下毒之人手腳不利索,漏洞百出,這毒嘛,更是有意思。」
「是,」崔道衡介面道,「數種名貴藥材,用的起的人非富即貴。而這毒不害人性命,對男子幾乎無效,卻偏能致使女子血虛血痛,日後極難受孕……絕子毒,當真惡毒至極!」
「幸虧阿衡哥哥及時阻止了我,沒讓我服下全部劑量。」李燕燕輕聲說,「不害性命……倒像是因私怨洩憤,而幕後指使的人不知道我的駙馬通曉醫理……」
她垂眸,平淡道:「因我阻礙立嗣,又勸皇兄廣納世家女入宮,皇后一直記恨於心,她藉助的,應當是孫家的人吧……孫氏族長事前倒未必知曉……查不下去,不能查。」
崔道衡難得像個少年一樣情緒激烈:「我們又不是鬥不過他們!」
「可大周經不起這場內鬥。」
崔道衡長吐出一口氣,眼裡露出不忍之色,猶豫道:「至少該讓陛下知道。」
李燕燕樂了:「涉及皇長子……除了息事寧人,賞我一堆沒用的東西,他又能做什麼?」
崔道衡沉默了。
許久,他說:「我只是替你不值。」
「這是我的因果,」李燕燕十分平靜,「我時常想,若當初不阻礙穆妃,也許她真的不會鋌而走險,加害父皇……那後來的許多事,都不會發生了。」
崔道衡忙道:「燕燕,這不能怪你!朝廷約束不到,人人野心膨脹,便是沒有穆妃,也會有其他人。」
李燕燕又笑:「我沒有責怪自己……因為我在盡力彌補了。對了,阿衡哥哥,如今魏國步步進逼,戰線都快推到清河了,你早些帶族眾退到後方吧,照顧好阿璟阿琇。」
崔道衡意味深長地盯了她一眼:「還不是那個岑將軍?哦,現在都已經是趙王了。古存茂僭位後這一年,他一直猛攻山東、淮北,可把我們打的好慘……而你不打算和我們一起撤走?」
「早上接到宮裡密函,要我留下來,與敵將談和,」李燕燕笑,「說是對方指名,只和我談。正好,這麼多年了,我也想見見他。」
有些事和前世不同了,古存茂提前篡位……魏國內部一定有哪裡不對。
有些事她知道一定會發生。那場席捲半個國境的蝗災,和蝗災所引發的、慘絕人寰的□□,應該快來了吧。
她必須去見岑驥了。
……
見她想得出神,崔道衡的心忽然沉了下。
他已然錯過。可憑藉舊日積累的瞭解與默契,他們相扶相持,結成了最可靠的盟友。
他知足了,崔道衡曾想。
可親眼見到她提起另一個男人,被她念念不忘許多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