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思琴連忙推開玻璃門,還來得及聽見善兒大聲斥責:「你走,馬上走!」
那位中年婦女低下頭,一言不發,匆匆奪門而走。
王思琴瞠目問:「善兒,這是怎麼一回事?」
善兒臉色蒼白,一時間無言語。
「那是誰?」
半晌,鄒善兒才回答:「我的生母。」
老闆娘無限詫異,不相信耳朵,」你為何與母親關係惡劣?」
「她不愛我。」
王思琴緩緩坐下,「我認識你年餘,從未見過你與任何人臉紅,你堪稱人際關係專家,如何會與生母反臉?」
鄒善兒仍然一句話:」她不愛我。」
「有證據嗎?」
善兒露出十二分厭惡的神情來,」當然有。」
「願聞其詳。」
她倆賓主關係甚佳,無話不說。
只見善兒定一定神,喝一口水,緩緩道:」十歲那年,我與她到東南亞……」
王思琴耐心等候她說下去。
「不料飛機引擎發生故障,需要緊急降落,旅客紛紛取出救生衣,我還小,不懂穿上,心中無比恐懼,哭著叫母親幫我,你知道她怎麼做?」
王思琴看著鄒善兒。
「她竟然先替自己穿!」語氣無限失望恨怨。
這時,王思琴說:「根據航空公司安全指引,凡有意外,所有旅客必需為自己先穿上救生衣,然後才幫別人。」
「我知道,可是倘若你與孩子在一起,你會先救誰?」
王思琴不得不這樣答,「先救我兒。」
「是,」鄒善兒更加悲忿,「我也會那樣做,可是她沒有。」
「最後飛機安全降落了吧?」
「是,只有三兩個乘客受到輕傷,她終於也替我穿好救生衣,可是自此至今,我根深蒂固知道她不愛我。」
王思琴無語,趁沒有客人上門,她泡了兩杯熱茶。
只聽得善兒嘆口氣,「我保證以後不會在店裡失態。」
王思琴說:「既然母女均安全無恙,為何還把那宗意外緊記心中?」
鄒善兒沉思良久,「也許,因為她是我母親,故此我不會忘記,也不能原諒。」
王思琴忽然問:「如果是陌生人呢,如果是我呢?」
善兒抬起頭,「我不明白。」
「假使當年坐在你身邊的是我,我先穿好救生衣,再幫你穿上,你會怎麼想?」
「你是我救命恩人。」
「你母親不也那麼做嗎?你為何把她視作仇人?」
「但她是我母親,你只是陌生人!」
王思琴撥出長長一口氣,「愛之深,責之切,你不能客觀一點,把她當普通人嗎?」
「不,她是我母親。」鄒善兒無比固執。
「這件事當真不能化解?」
「沒有可能。」
王思琴苦笑,「你使我想起一些報導文字,一提到自己國家的落後愚昧,便憤慨莫名,罵個不休,用辭刻毒到極點,可是一旦論及其他世界大事,卻又平和客觀,言之有理,總是因為國家等於生母,特別不值得原諒吧。」
鄒善兒沉默,過一會兒說:「王小姐,我想告半日假。」
主思琴頷首,「你且回去休息,明日見。」
鄒善兒才走出店門,電話鈴便響起來。
王思琴取過聽筒,甫發覺對方是誰,聲音已經冷淡無比。
「支票已經寄出……不,我沒有空回家吃飯,工作極忙!改天吧,現在有客人要招呼。」她結束通話線。
抬起頭,在店堂一面鏡子上看到自己一臉憎厭之情。
電話另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