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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雨小心問道:「您要等麼?奴婢讓人搬坐具來。」

淳于陽澀然道:「若陛下問起,就說溫侯安好。」便轉身離開,走下白玉石階時,才覺雙膝發軟,兩腿已是不會打彎,每下一階,都顫得像是狂風中的枝丫,行走間大腿內側擦蹭著衣料,激起一陣陣火燒般的熱辣的疼痛。

自長安城至河內郡黃河畔,一來一回何止千里,但他只一日一夜便趕回來,好似只眨了一下眼睛。而自未央殿天子居所至旁舍下等郎官居所,不過短短數千步,淳于陽卻好似走完了他這尚且短暫的一生。

他想到當初洛陽城中,母親送他離家入宮時的淚水。他想到自幼父母之間無休止的爭吵。父親原有兩個妾室,生養過的孩子都沒有留住。母親不許父親再納。他跟隨陛下來長安那一年,家中來信,母親病故。他想,多半是給父親氣死的。母親病故的訊息傳來那一夜,陛下陪他在甘泉宮放了一盞水燈,允諾待親政之後,便追封他的母親為誥命。而今亡母墳頭土未乾,父親又新娶,據說是袁紹遠親之女,業已有了新的子嗣。

當初涼州叛軍來犯,曹昂誅殺李傕、郭汜立了大功,他原就想要帶兵,更是按捺不住,主動請纓。陛下慷慨,將手中僅有的一千叟人盡付於他。他卻冒進落敗於馬超之手。雖後蒙陛下親救,那一千叟人散於山野,再沒尋回。陛下從不提此事,然而他心中不能不慚愧,主動搬離了原本獨住的居所,來到下等郎官的居室,與他親管的十餘人同食同寢,憋著一口氣要養出不會逃散的忠誠之士。

淳于陽走到如今的居所前,與未央殿比起來,此處當然低矮狹小。他推開房門,一股混雜著沉悶空氣與汗水的味道撲面而來,室中原有十二人,都隨他往河內郡去了,如今十人還在回來的路上,伴他同行的兩名下等郎官,此時只遮了大腿根,露出兩條光|裸的腿,身上有清涼微苦的味道,該是剛剛彼此上過傷藥。

兩人見他進來,都是眼睛一亮,道:「校尉,陛下怎麼說?」

淳于陽不知要怎麼答,他覺得疲憊傷痛就像一件灰色沉重的衣裳,緊緊束在他身上。他扯著褲筒,好叫那粗糙的布料離傷處遠一些,想必動作滑稽可笑,繞過屏風,在靠窗的榻上躺下來,兩夜不曾閤眼的疲憊湧上來,他只想一覺睡去。

那兩名手下不知出了何事,對望一眼,也不敢來詢問。

淳于陽朦朧中彷彿睡了一會兒,又被腿上的疼痛刺激醒轉。

他復又坐起身來,脫靴寬衣,自己往行囊中掏出用剩的傷藥來。他拔開塞子,鼻子湊上去嗅了一嗅,皺眉道:「小八,你那還有新的傷藥嗎?給我拿一瓶。」

小八沒有說話。

淳于陽覺出安靜來,趴在榻上探頭伸過屏風望去,就見一位紫衣少年正從那低矮簡陋的木門中走進來,他插在發間的玉簪映著初陽,閃著溫暖的光。

那紫衣少年快步繞過屏風,笑道:「朕沒料到你回來的這樣快。」又叫那兩名下等郎官起身。

淳于陽迷迷瞪瞪,一時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他透過開啟的長窗,看到狹小的院落裡擠滿了侍奉皇帝的隨從——汪雨正垂手立在長滿青苔的南屋階下,一如立在未央殿外的模樣。

「醫官新制的傷藥。」皇帝一手託著一枚靛藍色精巧的瓷瓶,一手將他橫覆在身上的薄被向上捲起,直到露出傷處,「怎麼磨成這樣?」便親手為他上藥,又道:「何必親自連夜趕回來,叫底下人送信便是。」

冰涼的傷藥灑上熱痛的傷處,淳于陽一激靈反應過來,忙縮身揪被,要掩住傷處,結結巴巴道:「陛、陛、陛下,傷處醃臢……臣、臣自己來……」

皇帝絲毫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淳于陽不敢與他相爭,只能鬆了力道,望著仔細為他上藥的皇帝,忽覺心中酸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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