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好嚴重……還沒醒?沒有脫離危險……”
說話聲斷斷續續的,媽媽好像在哭。
“造的什麼孽啊,攤上了這種事。”
“你先處理,嗯……回來我們再商量。”
陸苗想打起精神聽得更清楚一些,但是太困了,眼皮掙扎了幾下又合了上去。
第二天陸苗起床的時候,陸永飛正吃著早飯,林文芳站在餐桌旁跟他講話。
“爸爸!”她跑過去。
陸永飛摸了摸女兒亂蓬蓬的小腦袋,對她擠出一個笑。
陸苗觀察到她爸爸看上去很累,眼睛裡有紅紅的血絲,所以問他:“爸爸,你是不是沒有睡好啊?”
“你爸爸一晚沒睡。”林文芳輕嘆一聲,手搭著老公的肩,替他按了按。
陸永飛心裡不踏實,胃口也差:“我想著吃完早飯,再去醫院一趟。”
“去有什麼用?”林文芳勸他:“你等下得去睡一會兒,別再亂想了。不幸中的萬幸,那小孩醒了,像我們剛才說的,這事從長計議,老天爺總歸是給我們留了彌補的機會。”
“什麼小孩啊?”陸苗忍不住插話。
煩心事一堆,林文芳暫時沒空跟小朋友解釋那麼多,趕她去刷牙洗臉:“之後跟你說。你別在這兒拖拖拉拉的,不然上課又要遲到了。”
今年陸苗八歲,上小學二年級。
這個世上,她不理解的事情很多,比如乘法除法、古詩的含義,比如小明為什麼總弄髒東西,小紅為什麼話總說一半,要讓她填完下一句。
林文芳跟她講的“車禍和殘疾”,陸苗只在電視劇裡聽過。
《一簾幽夢》裡,粗粗眉毛的費雲帆振振有詞地對汪綠萍說:“你只不過是失去了一條腿,但紫菱失去了她的愛情。”
臺詞與這部電視劇,陸苗都沒懂。不過,他們家沒有失去愛情,他們家失去的是房子。
爸爸媽媽對她說“我們要搬到別的地方去了”,他們承諾她,新房子樓下可以養小雞。
小雞多好玩啊!所以搬家的事,陸苗並不是很傷心。
第一次見江皓月的那天,陸苗穿了條黃色的裙子。
她太好動了,閒著沒事就上躥下跳地調皮搗蛋,林文芳不愛給她穿裙子,不方便洗。
偶爾穿了裙子,陸苗明顯十分興奮,左手在車座下偷偷扯起紗裙,在小花的刺繡上扣來扣去,把花瓣邊緣的線頭都給摸出來了。
林文芳看見了,免不了來一通教育:“不像話,你都上二年級了,沒個女孩的樣子。”
陸苗這才老實。
“之前媽媽教你說的那些話,有沒有記得?”林文芳放不下心。
陸苗點頭如搗蒜:“記得的記得的。”
然後一轉頭進了醫院,趁陸永飛夫婦跟江義說話時,這皮孩子撒開腳丫子,又跑得沒影。
醫院裡有一股特殊的消毒水氣味,陸苗覺得,那比外面下雨的泥土味好聞一些,科學課上說,消毒水是用來殺死細菌的。
每間兒童病房有六個床位,她挨個走到別人的床前,猜哪個小孩是爸爸媽媽說的“江皓月”。
比較玄乎的是,還真的被陸苗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男孩住在病房最靠裡面的床位。窗子關得嚴嚴實實的,他卻似乎還冷著,大半個身子裹在被褥之下,僅露出一張沒有血色的臉,和一隻在掛吊瓶的手。
黃裙子陸苗理了理自己的裙襬,淑女地在他的床位前站定。
床單是白色的,男孩手上貼的紗布也是白色的。
他這裡的消毒水的氣味好似比其他地方的更濃重了許多,陸苗如是想:能殺死好多細菌啊,那他一定是這間屋子裡最愛乾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