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秋風臉色一變,有些猶豫地說道:“張員外,在下雖然今日才到寧波,可是以前聽人說過,朝廷海禁極嚴,除了市舶司衙門簽發了關防的船隻之外,片帆不得入海。若是違反朝廷禁令,便是重罪,弄不好連項上人頭都保不住了……”
厲秋風說到這裡,故意作出一副為難的樣子,沒有接著說下去。張實嘿嘿一笑,站起身來,在亭子中踱了幾步,口中說道:“朱兄弟,你看我這棟宅子,大概要花多少銀子才能建成?”
厲秋風一怔,轉頭四處望了望,思忖了片刻,這才開口說道:“在下笨拙,不曉得建這棟宅子所花銀子的實數是多少。不過這宅子如此規模,只怕沒有一萬兩銀子,絕對建不成如此模樣。”
張實微微一笑,道:“實不相瞞,這棟宅子連同地皮在內,足足花了我一萬四千一百一十七兩白銀。”
厲秋風“啊”了一聲,卻沒有說話。這次他可不是裝出來的,而是這筆銀子的數目驚得心下一凜。
張實沉聲說道:“朱兄弟,我說起此事,並不是要在你面前自誇自耀。實不相瞞,我張家以販賣私鹽起家,與當年在杭州起事的張士誠倒有些相像。後來先祖積攢了些銀子,不再做私鹽買賣,做了承運官府糧食的船戶。但是辛辛苦苦折騰一年,刨去支出的銀兩,淨賺銀子不過七八百兩。其間又遭遇了靖難之役,土木堡之變等大事,朝廷賦稅越來越重。就算咱們張家不吃不喝,也蓋不了如此大的宅子。”
張實說到這裡,又坐回到石凳上,接著說道:“三十多年前,張家一位先祖在為朝廷運糧之時,結識了寧波市舶司衙門的管事太監。這位先祖做事謹慎,那位管事太監對他甚是看重。是以差事了結之後,管事太監將張家先祖找了去,先是試探了一番,發覺張家先祖正為每年賺的銀子太少而憂愁。管事太監便對張家先祖說,有一筆大買賣,不知道張家先祖是否有興趣。張家先祖自然大喜,便即開口詢問管事太監要他去做什麼事情。管事太監這才將他的意圖和盤托出。
“原來管事太監與寧波府的大小官員和一些大商人早就上下勾結,與扶桑人大做買賣。其時大明海禁甚嚴,民間船隻不得出海。管事太監則與官員和商人合夥,借用官船在外海一些無人的荒島上與扶桑人交易,從中獲取巨利。後來朝廷有所察覺,除了派出錦衣衛的探子到寧波明查暗防之外,還嚴令福建水師派出水軍在海上巡邏,擒拿擅自到外海與倭寇交易之人。市舶司衙門和寧波府轄下的官船太過扎眼,極易被水師在外海捕拿,不敢再到外海與扶桑人做生意。如此一來,管事太監、寧波府大小官員,還有寧波城及其它地方的大商人收入劇減。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些人沒了進項銀子,比殺了他們還難受。是以一個個心下焦慮,殺人的心都有。
“有人給管事太監出了一個主意,說官船扎眼,不能再乘坐官船出海。不如僱用民間百姓的船隻,裝作在海上打魚的模樣,趁錦衣衛的探子和水師艦船不備之時,溜到外海與扶桑人交易。管事太監聽了之後心下大喜,當即派人去打聽碼頭上船戶的訊息,最後斷定張家的船隻最為合適,便將張家先祖叫過去問話。張家先祖正愁收入太少,聽管事太監如此一說,一口答允下來。從此之後,張家明面上做茶葉生意,暗地裡派出大船,在管事太監等官員的指揮之下,與扶桑人在海上做交易。雖然大頭都被管事太監和寧波府大小官員拿去,張家獲利也是頗豐。幾十年下來,終於積攢了萬貫家財,這才建了這座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