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比起這些人明顯衝著脫離家族而去的行為,自由熟讀孔孟之道的朱允炆最不能理解的是——他爺爺為什麼要定下這條規定?
「宗族如同樹幹,族人如同樹枝,此舉便是將樹枝從樹幹上鋸下,有錐心刺骨之痛,此舉著實有傷天和……啊痛。」
木白伸手用力揉了下弟弟的腦袋瓜,將他rua得嗷嗷直叫,這才將小大人般的小孩放開,「允炆,你沒種過樹吧?」
這的確涉及到朱允炆的盲區了,小孩露出了一個有點茫然的表情。
作為理論上的巨人,木白立刻挺起了小胸脯:「樹苗的種植若是從種子起始,便極為的漫長,所以若是要培植樹苗,匠人多是將樹枝從樹幹上劈下,將其處理後插入土中,耐心等其生出根須,然後將其遷到他處。」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也常有樹枝斷開了樹幹的能量供應後熬不過去,只能枯死,但總體來說,只要操作無誤,大部分的樹枝都能存活。」木白的眼角精準捕捉到了正側耳傾聽的老父親,明明是哥哥,卻要承擔起老父親教授孩子責任的木白衝著他的方向抗議得齜了下牙,道:「所以,樹枝如果不把它切下來讓它試著獨立,你永遠都不知道它是隻能做勤勤懇懇的樹枝,還是另一顆樹苗。」
「而且,你真的認為宗族的存在全是好事嗎?」
這個問題顯然是把朱允炆給問住了,他張張嘴,有些傻乎乎得發出了一個疑問的單音:「啊?」
「宗族的存在是替代了一部分官府的職責。」木白儘可能得用簡單的語言和他解釋:「大明如今的最低官府是到縣,縣以下的治理只能由民間自行管理,故而有鄉老,宗族,宗族之內互相幫襯,照顧失孤幼子,這是其正面影響。但在不少地區,宗族之法、私刑卻也時常有高於朝廷之法的情況發生。」
「宗族的存在,甚至會影響到朝廷官員的管理。」木白看著兩個彷彿有些領悟的弟弟們道:「我們認可宗族的存在,但其不能高於大明律,更不能越過朝廷法令,最重要的是,必須要給民眾一個選擇——是繼續待在宗法之中,還是脫離其獨立存在。」
為了照顧兩個弟弟幼小的心靈,木白沒有將話說明,但說白了,這就是朝廷想要讓馬兒跑,又怕它失控所做的兩手安排。
這主要是由於這次官員任命過程中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麻煩,以前大明的官員任命多是從民間選拔有賢名之人,任用其為官員,這些官員本身就是當地人,對於宗法禮教很是熟悉,工作開展自然也頗為順利。
但當洪武帝去歲開始派遣京官時,卻遇到了阻力,好些官員在地方開展工作時候都遇到了地方宗族的阻力,有些時候,官方都沒有對犯罪者判刑,宗族就已經動了私刑,這就讓洪武帝很不開心了。
對於洪武帝來說,之前國家的管理能力不夠,需要宗族和地方幫忙,現在國家的人才儲備已經富裕起來了,一個好的民間組織就該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他不需要的時候乖乖交出權柄然後隱身退下。
現在,當他看到這種不識相的存在後當然不會放任不管,但是這也的確不容易干涉,宗族的存在並不違法,也不是所有的宗族都有那些問題,這方面自然不能一刀切。
這次的遷移活動就是一次試水,洪武帝也想知百姓自己對於宗族、宗法的觀感如何,是願意接受其領導和制約,還是願意試著走出來。
而民眾的反應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對他行為的認可,這也是一次成功的實驗。
年輕人們還是很願意脫離宗族的掌控的,知道這一點後洪武帝就大概知道以後要怎麼辦啦!
比起經歷了戰火,剛剛重新建立宗族尊嚴不過十六年的大明,有著漫長連結的雲南部落之中,這種起源於血緣的連結要更加牢固。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