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說到一半,手卻已經先遞了出去,沐英的視線落在這位小太子手中的奏摺上,見到奏摺書封上自己親手所書的「西平侯沐英謹上」幾字後不由微笑。
他退後一步,衝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青年躬身下拜,他知道太子殿下這一句話是什麼意思。
這位太子殿下是在對他承諾,他會像他的父皇一樣信任自己,即便他登上皇位,沐英的待遇依然不會更改,他依然會是大明居於朝廷之外獨攬西南的西平侯。
對於一個異姓侯來說,這已經是寵信之至,也是最大的褒獎了吧。
但是……
想到方才同自己弟弟的一番淺談,想起弟弟含笑對著他的邀請,沐英眼眸微動,他抬起手,輕輕地將被太子殿下遞到他面前的奏疏送了回去,以實際舉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他不打算收回這份辭呈。
他是鐵了心得想要放下這份權勢。
因為他的弟弟在邀請他和他一起出去看一看,
「殿下,您也是兄長,您必然知道臣如今的感受。」沐英笑得很和善,「當弟弟在深思熟慮後發出請求的話,當兄長總是不忍心拒絕的。」
所以,您就願意放下權勢和家庭,和他爹一起登上去世界看看的小船啦?
真的很搞不懂你們這種皇家兄弟情。
木白想像了下他那幾個弟弟若是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不,不需要他們提出,木白就很想出去看看了。不過,如果弟弟真的提出的話,他估計也不會有太多的猶豫。
哎,好吧好吧。
木白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將預審透過的小條夾到了沐英送上的奏摺中,沐英是侯爵,他的爵位傳承文書還是需要皇帝蓋章的。
至於為什麼需要皇帝蓋章的奏疏會先送到他這……呵,懂得都懂。
他老爹已經完全進入了辭職前的最後一個月那種狀態,心情好到爆炸不說,還完全不想幹活。大明的皇帝陛下已經將工作全部推給苦逼的太子殿下了,過起了浮生偷得半日閒的幸福生活,美其名曰「讓兒子提早適應皇帝的工作節奏」。
但這份閒也不是白偷的,想也知道,他退位時候的阻力絕對會比洪武帝大,就皇帝的年歲來說,還沒到五十的朱標可是春秋鼎盛的年紀,又沒病沒災的,退位出去玩這種事情想也知道朝臣會有多反對了。
木白是不會幫他處理這種情況的,所以朱標這些日子都在努力各種撬邊+打邊鼓,按照他的計劃,他準備在今年夏天之前將職務都卸下,然後駕著秋季的信風開啟全新的旅程。
但不知道是不是一心想要退休的朱標能力太強,還是想要出去看看這個想法對大明人的誘惑力實在太強,就在批准了沐英的辭呈,並且送走了接棒的沐春後沒過多久,木白收到了猶如雪花片一般飄來的請辭奏書。
仔細算算,朝堂裡有將近三分之一的崗位都給他遞交了辭職信,並且在約談後,他們都扭捏地表示要追隨朱標一起離開。
木白從震驚到平靜,只用了不到小半旬,最初他只是有些懷疑,但當他將這些人的身世背景連成線之後就發現……這些人的離職恐怕是老父親給他的禮物。
他們或是兩朝老臣,德高望重,桃李滿天下,或是開國功臣或是功勳之後,身份地位都相當特殊,如今他們一動,騰出來的位置正好可以讓木白的小夥伴們一一填上。
這算什麼?都要把重擔丟給他了,就別搞這種臨走前的溫柔啊。
木白捏著譜系圖好半晌後嘆了口氣,將其引了火燭。火光溫柔地捲上了宣紙,隨著他的鬆手,這張薄薄的宣紙輕飄飄得落在金磚之上,在幾個撲稜之後被火焰吞沒。
好吧,看在他爹還是有些良心的份上……原諒他啦!
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