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別費事了。”賀聞朝看著她,墨黑的眼眸裡面情緒很淡,卻是蝕骨的寒:“對我來說,什麼學校都一樣。”
“但對你來說,我搬出去後會讓你覺得在爸面前矮一頭,這才是重點吧?”
白若眉被他逼問的心裡惶恐,皺眉不語。
“但是,我不是你們兩個想要壓過對方一頭的工具。”賀聞朝盯著他,尖銳的寒芒不加掩飾:“不管是你,還是爸,這些年我都要煩死了。”
每當打官司上法庭之前,他都要作為那個被爭奪的‘工具’被擺上臺,聽著他們不斷攻擊對方抬高自己,然後又狀似討好他。
彷彿他如珠如寶,實則狼狽不堪。
白若眉眼眶一紅,咬了咬牙,第一次在賀聞朝面前低頭:“聞朝,我知道是我們不好,我會去和你父親談,你別……”
“用不著了,我和你們一樣固執,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賀聞朝走到鋼琴旁邊,伸手輕輕摁了幾個鍵子:“知道麼,曾經我很討厭你強迫我學琴的舉動,可這些年,只有彈琴的時候我心裡才能短暫平靜下來。”
“但你們偏偏不分場合的來煩我,去年在肖邦比賽前,我還上了法庭——知道我在登臺前,是怎麼平靜下來的麼?”
迎著白若眉噤若寒蟬的注視,賀聞朝拉起自己的袖子。
那白皙修長的手臂上,是一道道已經結了疤的痕跡。
在母親又驚又痛撲簌落淚的眼神中,少年淡淡道:“疼痛能讓人專注。”
也許他天生是個怪胎吧,別人都怕疼,但他反倒能利用疼痛,而更怕的是分心渙散的自己。
賀聞朝的‘自殘’不是有意的,是有目的的。
而且他不覺得這是在傷害自己,反倒認為這是讓他做事效率更高的一個辦法。
如果不是碰到了蔣莞,或許他會一直都不會停……
因為□□上的疼痛如果能分散情緒上的難受,那其實是獲利的。
只是他遇到蔣莞了,是命數,是劫數。
賀聞朝看了眼臥室關閉的門,難得有種想再次拿起圓規的衝動,這是一種很多年沒有過的感覺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這幾年他一直在看病,他知道黎青明是個很好的醫生,他也認同他,信任他。
賀聞朝想遵從醫囑,偏偏蔣莞像是個打不死的小強,甚至比起十年前追他的時候更態度更頑固。
而且她這次學聰明瞭,天天過來胡攪蠻纏卻始終不明說自己的目的,為的就是
不給他直接拒絕的機會。
眼下他能裝一天,兩天,一週……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裝多久。
幾乎每天都在瀕臨崩盤。
如果蔣莞和鋼琴一樣就好了。
同樣讓他又愛又恨,無比依賴,卻能被他全權掌控。
可活生生的人和物件是不一樣的,提供的情緒價值也不一樣。
賀聞朝自嘲的抬了抬唇角,起身拿起茶几上的便利貼和筆。
修長的手指龍飛鳳舞的在紙上寫了一行字,然後貼在了蔣莞放在玄關處的皮包上。
沒有發微信,他就是和她之前一樣,留了個小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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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因為周身有賀聞朝氣息的緣故,蔣莞這一覺睡得很踏實。
是喝醉酒那天之後睡的最沉的一晚了。
只不過醒的很早,胃裡空虛,是活活被餓醒的。
蔣莞半睜開眼睛時揉著肚子,惺忪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賀聞朝臥室的床上——她之前也留宿過一次,自然是認得這裡的。
只是,賀聞朝呢?
她愣了愣,倏地一下坐起來,面色有些恍惚的望了一圈四周,慢了半拍才起身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