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藏在識海里的黑氣悠悠一浮,仍是用了溫和口吻,尾音卻多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你會幫我,不忍心見我在這個世界獨自消散,對吧?那具身體――”
它沒來得及說完。
當清越溫潤的少年音填滿整個空間,另一道聲線來得毫無徵兆,卻也篤定決絕:“你不是裴渡。”
黑氣兀地頓住。
謝鏡辭握了握手裡的鬼哭刀,刀柄寒涼,自指尖蔓延到頭頂。
她仍然保持著清醒。
真正的裴渡,絕不會用如此卑劣的方式,妄圖佔據他人身體。
他從來都安靜又溫柔,有些靦腆內向,卻懷有一身傲骨,如同尚未出鞘的劍,霽月光風。
他會因為心覺無法與她相配,咬牙苦修十年,從不曾吐露心跡,直到強大到能同謝鏡辭並肩。
他會十年如一日地注視她的背影,哪怕思之如狂,也不過是製造一場再明顯不過的“偶遇”,佯裝不甚在意地,送出一句[讓我留在你身邊]。
甚至於,在另一個世界中,裴渡墮化入魔、為天下人所棄,唯一的心願,也是讓她能夠醒來。
黑氣不是他。
真正的裴渡,留在了那個世界的鬼冢。
遍體鱗傷、狼狽虛弱,不知何時會孤獨死去,可當位面裂縫出現,他放棄了奪回一切的機會。
倘若他來,謝鏡辭註定要在兩個裴渡之間選擇其一。
他不願叨擾,因為不想讓她為難,更不希望她心生愧疚,不得安寧。
為喜歡的姑娘阻隔所有不幸與陰暗,這是裴渡保護她的方式,一向如此。
至於如今潛藏在她腦海中的,只不過是一團偷走了裴渡記憶的魔氣。
這團魔氣誕生於鬼冢,一直住在他識海之中。它雖然窺見了他從小到大的所有記憶,但骨子裡,絕非裴渡本人。
謝鏡辭都明白。
她那麼那麼喜歡他,如果連這一丁點的信任都不剩下,那未免太過失敗。
“我不是他……但我看見過他全部的記憶,也曾是他身體裡的一部分――我和裴渡有什麼不同?”
這是它從未料想過的發展。
黑氣被她的言語激怒,嗓音陡然拔高:“知道在那個世界裡,他――我是怎麼過來的嗎?在鬼冢裡吃魔獸的屍體勉強苟活,日日夜夜都要受到魔氣折磨,天下人皆道我是窮兇極惡之徒,前來刺殺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從沒停過。”
感受到謝鏡辭眸光微暗,它嗤笑一聲:“就算變成那樣,我也時時刻刻想著你。付出那麼多,你難道就沒有一丁點兒心疼?倘若不讓我進入那具身體,你對得起我嗎?明明就連你的這條命,都是靠我來救的!”
它越說越快,不知出於興奮還是惱怒。
“更何況,我和這個世界的裴渡本質並無差別。他有的記憶,我全部都有;他會的劍法,我全部都會;他能給你的一切,我也都能給。無論那具軀殼裡是誰,對你而言,都不會有多大變化,你說對――”
對於說服謝鏡辭一事,它胸有成竹。
不管是多麼鐵石心腸的人,聽見它方才所說的一番話、看見那些記憶,都定會心生愧疚。
只要抓住這一點,就能瞬間擊潰她心中的防禦,無論出於愛意還是良知,她都會選擇它,讓它住進那具全新的軀體。
橫豎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能有多難說服。
它語速加快,步步緊逼,完全不留給對方反應的機會,然而正當結尾,一個“對”字剛說完,就感到身邊猛地一震。
這裡是謝鏡辭的識海,按理來說,不可能出現如此劇烈的動盪。
這道震顫來得猝不及防,黑氣正要觀察四周局勢,尚未抬頭,便被一股巨力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