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憎惡裴渡是真, 想讓其跌落谷底、碾碎成泥也是真,但這種憎惡上不了檯面,只能壓在心底緩慢發酵。
如今裴渡被逐出家門,他不用繼續生活在所謂“劍道天才”的陰影下, 作為裴家當之無愧的繼承人,無論如何,在諸位道友面前, 還是應當保持應有的風度。
裴鈺深吸一口氣,掩下眼底湧動的陰翳:“我不過是道出心中猜測, 謝小姐何必動這麼大的火氣?”
孟小汀呵呵:“‘道出心中猜測’,這幾個字用得不準吧,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哦!栽贓陷害,惡意傷人!”
莫霄陽搖頭晃腦:“人面獸心。”
孟小汀:“心狠手辣。”
莫霄陽:“辣手摧花。”
龍逍笑得溫和:“花花太歲,整日花枝招展花天酒地,實在花裡胡哨哦。”
——救命!溫文爾雅的正道之光也被帶上了成語接龍陰陽怪氣的不歸路!
曾經從來都是裴渡孤身一人,裴鈺仗著家族勢力, 帶著一幫家僕大肆嘲弄, 如今局勢居然天翻地覆, 他反而成了被聚眾羞辱的孤家寡人。
裴鈺氣得心梗。
秘境裡的異變來得突然, 一番交戰之下, 不少人都受了大大小小的傷。
幸虧正殿旁側分佈有數間小室,能供身受重傷的修士進屋療傷。
在場的絕大多數都是正派精英,很快便有序劃分好了房間。
替謝鏡辭擦藥的是孟小汀。
她簡要告知了孟小汀關於雲水散仙與心魔的事,把小姑娘聽得一愣一愣,一邊小心翼翼擦淨謝鏡辭肩頭的血汙,一邊恍然大悟看向門邊的楚箏:“哦哦!所以這位前輩芯子裡是女子……我方才一直納悶,你為何允許他在上藥時進來。”
謝鏡辭低頭看一眼自己身上的傷。
她從小被嬌慣著長大,雖然經常提著刀四處打,但該有的療傷與護養樣樣不落,放眼觀去,除了此次新添的傷口,尋不見一絲一毫陳年舊傷。
修真界裡,從來都不缺淡去疤痕、甚至於斷肢再生的靈丹妙藥。
不知怎麼,明明是在瞧著她自己的傷口,謝鏡辭卻突然想起裴渡。
裴風南之所以會收養他,除了與大兒子相似的外貌,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因素,來源於裴渡天生劍骨。
裴明川爛泥扶不上牆,裴鈺雖然出色,卻稱不上卓越,身為裴家家主,裴風南需要找到一把最為鋒利的、為他所用的劍。
裴渡就是最好的人選。
學宮在修習考核之外,常會安排弟子們外出遊玩,裴渡從沒參加過。
如今想來,裴風南禁止了他與外人的一切交往,在裴渡短暫的人生裡,絕大部分時候,都在秘境廝殺裡度過。
他分明是那麼溫柔的、澄澈得像水一樣的性格。
可這麼多年過去,裴渡沒交到哪怕一個真正的朋友,只留下滿身深淺不一的疤。
當初為他褪去衣物療傷,謝鏡辭嚇了一跳。
“……辭辭?”
孟小汀的手在她眼前一晃,見謝鏡辭回神,咧嘴一笑:“在想什麼,這麼入迷?”
她說著一頓,嘴角盪開微妙的笑意:“哦——我知道了,在想你命定的道侶。”
這丫頭把最後五個字咬得格外重,謝鏡辭本來就心神恍惚,乍一聽見,耳朵轟地湧起熱氣。
“耳朵紅囉。”
孟小汀喜聞樂見地看笑話:“其實你不用不好意思,拔刀的時候多帥啊!我們從側廳趕過來的時候,周圍一群姐姐在哇哇叫,還說——”
她話音未落,說到一半,忽然聽見小屋外傳來竊竊私語。
那是幾個年輕的女修,說話時止不住咯咯笑:“我的天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