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眼的,是腹下血淋淋的尾巴。
與江白硯的鮫尾不同,他的鱗片趨於深藍,而今染上刺目的紅。
鮫鱗沒了大半,露出內裡猩紅血肉。看樣子,那三個男人竟打算把所有鱗片盡數剝離,全拿去賣錢。
施黛輕握起拳。
下意識地,她情不自禁想,江白硯也被如此對待過嗎?
他被邪修囚禁時,不到十歲。
“待會兒你隨我去越州的鎮厄司。”
施黛掏出一張往生符:“暗室裡的鮫人是證據。他們手裡有刀,罪行敗露拔刀反抗,被你斬於劍下——鎮厄司不會治罪。”
心照不宣地,她沒問究竟是誰先動的手,不再多言:“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黃符震顫,隨施黛唸誦口訣,溢散溫潤薄光。
點點白芒盪漾如水,落在她黑白分明的杏眼,好似浸滿星子的湖。
江白硯很安靜地注視她。
光暈散去,施黛的吟咒落畢,目光一轉,看向暗室中的木桌。
桌上的圓珠瑩然生輝,澄白如月,足有半個拳頭大小,是她沒見過的奇珍。
施黛輕聲:“鮫珠?”
江白硯:“嗯。”
只在傳說裡出現過的鮫珠,遠比想象中更美。
流光皎潔,叫人挪不開眼,施黛盯著它瞧:“等鎮厄司來,它會被充公進庫房吧?”
答案是肯定的。
凝神思忖一剎,施黛抬眼,看向江白硯:“這顆珠子,你要嗎?”
隱隱意識到她的下一句話,江白硯微頓:“不必。”
“你不要的話,”施黛彎眼笑笑,“我就拿走了。別告訴鎮厄司。”
沒人不想要漂亮的東西,何況鮫珠是無價之寶。
握劍的右手緊上一分,江白硯眸色稍暗:“好。”
施黛上前捧起鮫珠。
圓潤潤的一顆,摸起來冰涼如雪,觸感光滑。
捧在掌心,可以感受到藏匿的濃郁靈氣。
“鮫珠價值不菲,你將它留在身邊,切莫張揚。”
江白硯淡聲:“若引有心之人覬覦——”
把斷水上的血汙擦拭乾淨,江白硯撩起眼皮,話到嘴邊,卻是停住。
施黛出了暗室,立在廊道的窗邊,有風拂過她頰邊碎髮,絲縷盪開。
看她背影,正垂頭搗鼓什麼東西。
“誰說我要把它留在身邊?”
待施黛抬首,江白硯遙見一抹漸起的白光。
——她在鮫珠上貼了張靈符。
藉由靈氣,鮫珠緩慢凌空,被施黛輕輕一推,離開海船,浮向海面。
心跳隱約加快,鼓脹的、無法宣洩的情潮令他近乎無措。
行至施黛身側,江白硯薄唇微動,閉了閉眼,終究什麼也沒說。
“待在鎮厄司裡,多委屈啊。”
手肘撐在窗前,施黛託著腮,仰起腦袋:“從海里來的珠子,讓它回家吧。”
時值午夜,靜謐的明月懸在半空。
月光如水,映照整片海面。四下太安靜,能聽見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響,此起彼伏。
鮫珠似一艘小舟,隨風悠悠飄蕩,去往更深更遠的海天相接處。
江白硯看向身旁。
施黛的一半臉頰掩映陰翳之下,如被烏雲籠罩的月,看不分明。
當她倏然側目,直勾勾望進他的眼,濃雲盡散,光華流瀉,耀眼得驚人。
施黛問:“你今晚不開心吧?”
怎麼可能開心。
同族的慘死,過往的回憶,樁樁件件全是插在心裡的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