渙散,這會兒暈暈乎乎,將那張畫紙攥在手裡,忽然聽見一道女音。
“這句話,”沈流霜道,“你想當面對那一家人說嗎?”
不僅犬妖猛然抬頭,施黛也是一愣,扭頭看向她。
當面對他們說?怎麼說?張家人死於二十多年前,魂魄早就入了陰曹地府,輪迴轉世。
他們身在陽間,沒辦法把陰間的魂招過來。
“冤死之人執念深重,更何況是滅門之災。在死者留下的遺物裡,或許會有殘存的‘念’。”
沈流霜道:“我身為儺師,可以試著將它凝結……不過只有一成把握,你可願讓我試試?”
儺師行於陰陽之間,擅長各類奇詭的巫術。
犬妖因她的話陷入怔忪,好一會兒,眼眶湧起薄紅,用力點頭。
“別抱太大期望。”
沈流霜上前一步,重新將黑色的開路將軍面具戴上臉頰:“就算真能凝成,那也並非魂魄,僅僅一段影像罷了——他們不可能像魂魄一樣與你對話,只會模仿當天的場景。”
只有極深的執念才能附著在遺物上,過去這麼多年,光陰蹉跎,也不知道執念消散沒有。
雖然知道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沈流霜還是沉下眉眼,全神貫注誦唸儺詞。
“天地自然,千重網開。”
邁開禹步,腳劃半月,一瞬罡風拂過裙襬。
“——聞誦妙真言,枷鎖自然脫!”
沈流霜踏足之處,足尖每每落下,竟在地面點出星子般的白芒。
禹步多轉折挪移,如同行於星宿之上。當腳步結陣成型,儺詞念畢,犬妖手中的畫紙輕輕一晃。
他的雙眼漸漸睜圓,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三道身影緩緩浮現,兩大一小,那樣熟悉,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夢裡。
學習傀儡術後,他仿照三人的模樣製作過許多傀儡,可無論如何,都模仿不出神韻。
這段執念所重現的場景,是在什麼時候?
不是那場將一切焚盡的大火,也並非多麼特殊的日子。
犬妖恍惚想起,那是某個雨夜,一家人慵懶愜意,坐在窗邊看風景。
“今天這麼冷, 居然還下了雨。”
月娘懶洋洋靠在椅背上, 往手心撥出一口熱氣:“雨裡帶著冰碴子呢。”
張三郎正埋頭寫著話本,據他所說,話本名字叫《犬妖》,講述的是忠犬報恩的故事。
聽見娘子開口,老實憨厚的中年男人笑著抬頭:“冬天嘛,就算下雨,也是雨夾雪。明天出門時注意些,別腳滑了。”
張小婉梳著鬆鬆垮垮的辮子,穿了件鵝黃色襖子,小臉被凍得通紅,忽然側過腦袋,眨巴眨巴眼睛:“這麼冷,要給小黑添一件衣裳嗎?”
有那麼一瞬間,心臟彷彿停跳。
犬妖原本是以旁觀者的姿態看著眼前一切,此刻,竟與張小婉對上視線。
就這麼一眼,橫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
他的眼眶不可抑制地發燙,不知什麼時候起,滾落大滴大滴淚珠。
“應該不用吧?小黑不是有自己的衣服嗎?渾身毛絨絨的。”
張三郎哈哈大笑,也看向他:“小黑,我手頭這個故事是專門為你寫的,喜歡嗎?”
犬妖頷首,喃喃應他:“喜歡。”
他記得故事裡的每一個情節,每一段對話。
話本中的忠犬天性善良、從不害人,他操控傀儡時,便小心翼翼不去傷害平民百姓。
“今晚吃什麼?”
月娘說:“試試新菜式怎麼樣?先說好,不許說難吃!”
犬妖很輕地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