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有剎那的遲疑。
真相於他太過殘酷,破天荒地,它於心不忍。
“惡祟本身無形無體,大戰後,它萬分孱弱,為了留於人世,需要……”
阿狸斟酌措辭:“容器。”
施黛的神情晦澀難辨。
上古邪祟由惡念凝成,所尋的容器,需是極惡之人。
自幼飽受磋磨,心無掛念,殺念愈盛、惡意愈強,越與它相襯。
與惡祟同流合汙的玄同散人,為何要屠滅江府滿門,獨獨留下江白硯?
在他心裡埋下仇怨的種子,令他無親無故,無處安生。
後來江白硯被邪修當作替傀,是否有他們推波助瀾?
甚至於,今天的巫醫是否受到邪祟指引,解除血蠱,是為了讓它更好附身?
阿狸不知道。
毋庸置疑的是,他們成功了。
滿門被屠,蒙受十年叛賊罵名,嚐盡苦痛折辱,在上一場輪迴裡,江白硯成為惡祟最完美的容器。
經由他手,大昭一夕傾覆。
容器。
江白硯未發一語,口中吐出猩紅汙血,似嘲似譏,啞聲一笑。
與此同時,青州以北的天外,響徹尖銳啼鳴。
鳴響不絕,穹頂濃雲湧現,分明不到未時,卻黑沉如夜。
那是玄牝之門內,惡祟的嘶嚎。
江白硯身側,邪氣翻湧不休。
眼見他雙眸染血、一瞬失神,在江白硯倒地前,施黛一把將他擁住。
從沒有過像此刻一樣的慌亂無措,心底如被刀尖沒入,疼出猙獰血珠。
她尾音發顫:“有辦法嗎?”
“惡祟企圖佔據他的身體。”
阿狸抬頭,凝望江白硯血紅的眼:“……是心魔境。”
時間緊迫,它加快語速:“江白硯肯定沒有滅世的打算,他——”
與上一次不同,如今因為施黛,他不再是無瑕的器皿。
有所掛念,才有所掛礙。
“邪氣在催生他的心魔,編織幻境,誘引他心底的惡念。”
阿狸咬牙:“你敢進去嗎?”
施黛:“進他的心魔?”
“我此番回溯時空,體內留有最後的天道之力。”
阿狸道:“你若願意,我送你進去,助他壓制邪氣——必須儘快,心魔境裡的時間流速,和現實不同。”
天道救世,怎麼可能毫無準備。
這是它僅存的力量,用作對抗滅世之災的底牌。
今時今日,用在這裡剛剛好。
施黛沒猶豫:“好。”
她閉了閉眼,勉力壓下戰慄:“江白硯身上邪氣太濃,待會兒肯定引來更多邪祟。你送我入心魔境後,去找我家裡人,讓他們前來除邪。”
萬幸,她沒自亂陣腳,失了理智。
“你一定當心。”
阿狸點頭:“我也不知道,江白硯的心魔境裡會發生什麼。惡祟要激發他的邪念,裡面……不可能好。”
鼻尖縈滿腥氣,施黛眨眼,眼眶被水霧沁出薄紅。
江白硯好輕。
他是怎樣輕而易舉,拿起那麼重的斷水劍的?
“沒關係。”
邪氣四湧,施黛對阿狸道:“送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