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後,她已經將他當作了謝逾。
城防被破、流離失所、家破人亡,這個女人就算有心復仇,可對方是高高在上的魔君,她哪能輕易做到。
萬幸,她還有懷有那人的骨肉。
——那個日復一日,長得越來越像謝逾的男孩。
這是她的報復,僅僅為了滿足自己無處發洩的怨恨,何其可笑,何其愚蠢無能。
寧寧到後來已不敢再看,年幼的裴寂卻始終一言不發與女人對視。
男孩的眼中有懵懂無知,更多則是倉皇無措的刺痛,有什麼東西悄無聲息碎開,化作破裂的陰翳,四散在他瞳孔深處。
他還那樣小,被關在地窖許多年,對外界所知甚少,唯一能接觸到的資訊來源,只有孃親每日說的話。
裴寂就是在如此深沉的惡意裡,一天又一天地苦熬。
那些怨毒的詛咒與辱罵被深深印刻在心底,他怎能不覺得,自己是個不為世人所容的怪物。
原來比起這個女人,他最為厭惡的,是自己。
寧寧半闔了眼睛,不願去看裴寂身上越來越多的血痕與傷疤,卻又忍不住將視線流連在他身上,心口止不住地發澀。
她知道接下來的劇情。
後來待他孃親重病身亡,裴寂沒了枷鎖,開始懵懵懂懂地流浪闖蕩。他對外界一無所知,走得磕磕撞撞,有時身體裡的魔氣無法控制,常在深夜被滿頭冷汗地痛醒過來。
飢餓、冷眼、嘲弄、舊傷日日夜夜帶來的劇痛。
直到陰差陽錯,拜入玄虛劍派。
從此少年學會讓自己置身事外,不與任何人有所牽連,以冷然戾氣作為難以破開的繭,把自己層層疊疊包裹。
所以裴寂才總是那樣冷冰冰兇巴巴的模樣。
自幼時起就佔據內心的卑怯與自厭將他牢牢禁錮,裴寂不懂得如何與旁人相處,更不覺得會有人願意接近他。
這是裴寂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