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陰暗與繁雜的念頭,只因著這一個毫不熟稔的撫摸,居然都盡數消散,什麼也記不起來。
他自小生活在無止境的斥責與打罵裡,後來漸漸長大,便逐漸學會了打架與劍術,人生又冷又硬,哪裡得到過像這般溫溫柔柔的小動作。
“一切總會變好的,你別怕。”
寧寧的聲音很輕,像蒲公英悠悠拂過裴寂耳朵,和做夢一樣,沒什麼實感:“你並不可怕,我也不會害怕你——所以把手放下來,沒關係。”
把手放下來也沒關係。
即便看見那樣面目可憎的他……也沒關係嗎?
他怔怔地立在原地,還不等有所反應,手腕上就傳來一陣突兀卻柔軟的溫度。
寧寧用空出的左手按住裴寂手腕,只不過用了輕輕的一點力道,便順勢帶著他的手掌下移,露出她明媚白皙的面龐。
兩道視線筆直相撞。
寧寧揚起嘴角,勾出小巧精緻的弧度,圓潤的杏眼則往上微微一挑,亦是亮瑩瑩地彎起來,猶如遠山之上懸著的皎潔月光,朝他露出一個毫不設防的笑:“這樣就很好啊!其實你很好看的。”
彷彿倏地撞在心口上,讓胸膛沉甸甸地一震。
承影這回什麼話也說不出,在發出一聲綿長的“啊”聲後銷聲匿跡,大概是躲去了識海的某個角落滾來滾去,自由飛翔。
至於裴寂。
裴寂喉頭上下滾落,板著臉轉過身去,聲音聽不出絲毫起伏,黑髮遮掩住耳朵上的緋紅:“走吧。”
“你沒事了嗎?”
寧寧在身後跟著他,語氣輕快:“對了!你以後可得多吃點東西,剛才摸上你後背的時候全是骨頭,快硌死我了。”
摸上他後背的時候。
之前他行事肆無忌憚,大半原因是受到魔氣驅使。當下黑霧盡散,裴寂終於恢復了理智——
哦,他似乎還撒了嬌,讓她陪陪他。
脊背上似乎還殘留著那道陌生的觸感,裴寂忽然就紅了耳朵,倉促回頭瞥一眼寧寧。
見小姑娘一本正經地盯著他看,彷彿是要遮掩什麼似的,面無表情沉下身子,把整個腦袋都埋進水裡。
承影嘖個不停,唉聲嘆氣:“你這叫什麼,活生生的掩耳盜鈴。還真以為把腦袋浸在水潭裡,就不會被別人發現臉紅啦?我可都全——看——到——囉——裴小寂。”
寧寧不懂他的用意,懵懵叫了聲:“裴寂?”
水面寂靜,冒出來幾個泡泡,咕嚕咕嚕串成透明的小珍珠。
沒過多久,裴寂很快從水下站起身來,恍如方才無事發生,自儲物袋裡取出一件男款青黑薄衫,輕輕搭在寧寧頭頂:“彆著涼。”
他的衣物向來被摺疊得一絲不苟,帶了點清新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