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顯得太過消瘦。
但這個丁點大的男孩不同。
他被一件破舊單薄外袍勉強遮住,露在布料外的身體瘦弱得不可思議,像是在骨頭外包了層蒼白的皮。
更何況面板上還有那麼多綿延的傷疤, 一道接著一道,暗紫連著殷紅。
這該有多疼啊。
這是他童年時期的記憶,裴寂看不見她。
可寧寧卻能見到他的模樣,臉上像是被扇過耳光般高高腫起,長睫輕顫,緩緩睜開眼睛。
裴寂一定很害怕。
即便是她,置身於如此昏沉的場景都會不自覺感到恐懼,更不用說傷痕累累、年紀尚小的他。
所以在此之後,裴寂才會那樣怕黑。
一道鮮血自男孩手臂無聲下淌,寧寧看得心口發悶,下意識想要伸手為他拭去,指尖卻徑直穿過他的身體。
過往的記憶無法被更改,在這間昏暗不見天光的地窖裡,沒有人能幫他。
正值此刻,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吱呀聲響,寧寧轉身望去,見到一抹自上而下的白光。
——地窖入口被人開啟,來者是個形銷骨立的女人。
原著裡很少提到裴寂的母親,在其他人的記憶裡,這個幾近瘋魔的女人同樣未曾留下任何痕跡。細細想來,能記得她的,似乎只有裴寂。
寧寧被突如其來的光線刺得眯起眼睛,抬眸打量逐漸朝這邊靠近的女人。
她的面板毫無血色,蒼白得稱得上“詭異”,長髮胡亂披散在肩頭與後背,一雙染了血絲的眼睛深深凹陷,周圍籠著鬱郁的灰黑色澤。
但即便如此,也還是瞧出幾分曾經風華絕代的模樣。
“裝死做什麼?給我起來!”
她背對光線站立,眼神裡盡是毫不遮掩的厭惡之色,說話時上前一步,右腳踹在男孩細瘦的腰腹。
裴寂痛極,身體條件反射地向後瑟縮,卻咬著牙沒發出痛呼或求饒,長睫飛快地上下閉合,從喉嚨裡發出一道破碎的嗚咽。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寧寧終於看清他的眼神。
兒時的裴寂尚未學會用戾氣把自己渾然包裹,烏黑圓潤的瞳孔中滿含著茫然水霧,長睫之下見不到絲毫光彩,唯有極致的痛苦與麻木。
他在努力維繫所剩無幾的自尊。
然而越是淡漠,就越讓女人感到無法遏制的憤怒。
“這種眼神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也看不起我!”
她如同發了狂,恨意從眼底滿滿當當溢位來,一邊咬牙切齒地說,一邊躬身抓起男孩被血漬浸成一綹綹的黑髮,將他不由分說往上提:“謝逾……你也和謝逾一樣對不對!你們都該死,魔族餘孽!”
緊接著便是耳光的脆響。
裴寂在巨大力道下被迫偏過頭,本就腫起的側臉紅得幾欲滴血。
寧寧眼眶一熱,心都快碎掉,卻只能渾身僵硬站在一邊,什麼也做不了。
“都怪你們,全是你們的錯!”
她聲線沙啞,整個脊背都在劇烈顫抖,面對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從口中吐出無比惡毒的字句:“恨我嗎?你該慶幸有我留著你……知道當今的魔族是怎樣的境遇麼?人人得而誅之,恨不得挫骨揚灰!”
空蕩狹窄的地窖裡迴盪著屬於她的聲音。
如同來自深淵的幽魂,不著痕跡充斥在每一處角落,久久未曾散去。
“你懷有這樣的血脈,這輩子都別想過好日子,也只有我願意收留你,出了這屋子,你還能往何處去?”
她將指甲深深陷進裴寂脖子,男孩面色慘白地皺起眉頭,耳邊是親生母親好似癲狂、被恨意浸透的嗓音:“邪魔當誅……有誰會在乎你、有誰會接近你……噁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