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的少年抱劍於懷中,哈哈大笑:“我既然取名叫‘天羨子’,那便要成為天下第一劍修!”
管他什麼魔神,管他什麼天命難違。
他這天下第一——
可不是白當的!
劍氣縱橫,火光狂湧。
兩股沛然巨力渾然相撞,魔神火屑狂墜、發出聲聲哀嚎;天羨子面色蒼白,手中劍氣逐漸加深。
靈力超過負荷。
他感受到筋脈即將斷裂的劇痛。
這是他最後的,竭盡全力的一擊。
也是能教授給弟子的最後一道課業。
真可惜,想來還真有些捨不得。
他喜歡自己在玄虛劍派那幢破落空蕩的小房子,當年他窮得差點賣房,門派裡的長老們哭天搶地,攢了許多靈石一起給他。
他也喜歡追求已久的劍道,真霄、何效臣那兩個戰鬥狂總愛拉著他打架,報酬是閃閃發亮的靈石。
他是那種為了錢財出賣身體的人嗎?
他是。
直到這時,他才恍恍惚惚地想,原來比起劍道,他更加捨不得的,是門下那一群雞飛狗跳的小菜鳥。
真想教他們一輩子劍術啊。
世上有那麼多不捨的人和事,決明那一根筋的老古董,當年究竟是以怎樣的心情,揮出那一劍的呢。
兩道力量彼此僵持之間,握劍的手已然滲出止不住的鮮血。
天羨子將手中力道一點點沉沉下壓,在越發模糊的神智裡,忽然察覺一股不期而至的風。
那並非大漠裡刺骨的烈風,亦非魔神引出的滾燙腥風,而是另一道,更為純淨溫和的……
劍氣。
竟是溫鶴眠的劍氣。
他已自暴自棄頹廢多年,發誓不再涉足劍道,此番前來大漠,並未隨身攜帶佩劍。
天羨子恍然垂首,見到身側青年被風揚起的白衣,以及一縷雪白劍光。
他一眼就認出,那是失落已久、屬於決明的名劍。
誅邪。
“我服下聚靈丹,強開識海,頂多助你兩擊。”
溫鶴眠輕輕拂去長劍舊塵,毫不在意嘴角溢位的血跡:“多年未曾並肩作戰了……老朋友。”
最後那三個字,對著眼前這位師弟,又或在對那個逝去多年的人。
天羨子,溫鶴眠,決明。
時隔數年,曾經驚才絕豔的三大劍修,終於在此刻重新聚首。
物是人非。
劍氣猶在。
與此同時,遙遠的紫薇境裡,獨自等候千百年的劍靈倏然抬首,渾濁雙眼閃過一絲清明之色。
那股出鞘的劍息,她記得。
塵封多年的記憶翻湧而起,在那一瞬間,她想起自己的名字,以及曾經與她並肩作戰的那個人。
她的名字是——
“誅……邪。”
第119章
殺掉劉修遠後, 溫鶴眠曾走近過那堆埋在沙丘下的屍骸。
舊友音容不再,只留下那樣一架森然白骨,直至生命的最後一瞬間, 都將脊背挺得筆直,死死護住手中長劍。
天羨子曾經最愛管決明叫“老古董”, 笑他總是一本正經、嚴肅過頭,然而待得大戰結束, 便再沒這般叫過。
溫鶴眠一直都明白, 其實他並非迂腐守舊,只是恪守自己心中的“道”。當年他們執劍暢談,決明口中的“庇佑蒼生”絕非假話。
他一生都在貫徹這個誓言,直到死去的時候。
溫鶴眠與那雙空洞無物的眼眶對視許久, 最終以殘損的靈力將所有骨骸先行護住, 確保它們短時間內不受風沙侵擾。
一瞬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