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不穿衣服?”
姜池面無表情地看一眼自己的身體。
他真是不明白,明明她可以毫不避諱地直視同樣裸露的尾巴,為什麼變成雙腿不著片縷的時候,江月年會變得這麼緊張。
心裡雖然困惑,但他還是低低應了聲“哦”,然後拿起一旁的衣物套在身上。萬幸福利院的人曾幫他穿過一次衣服,否則姜池恐怕連這種動作都會忘掉。
他的動作漫不經心,屬於少年人的肌肉久違得到了舒展,在破窗而入的陽光下映出淡淡瑩白。這是幅頗為賞心悅目的畫面,然而江月年自始至終低著頭沒看他,一顆心臟撲通撲通地快要蹦到嗓子眼。
姜池他都不會覺得哪怕一點點害羞嗎。
只有她一個人像傻瓜似的臉紅……這樣一想反而更不好意思了。
她乖得不可思議,全程沒有做出任何小動作,等姜池慢悠悠道了聲“好了”,才終於抬起腦袋。
一抬頭,就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臉龐。
鮫人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江月年面前,連腳步聲都聽不到分毫,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她。
深邃的藍色眼眸攝魂奪魄。
“……你需要吹頭髮。”
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認慫,江月年故作鎮定地回看他,舉起手裡的吹風機:“還記得怎麼用嗎?”
姜池偏了偏腦袋:“我試試。”
事實證明,他的“試試”,還真就只是試試。
他那位人渣老爸大概很久沒讓姜池用過吹風機,在見到機器嗡嗡發出響聲、從口子裡吹出微燙的熱風時,少年罕見地表現出了有些新奇的神色,把臉正對向吹風機出風口。
本來是想好好觀察一番,沒想到被吹得雙眼發紅像兔子,頭髮也是亂糟糟,如同野草那樣胡亂生長。
江月年看不下去,主動提出先給他做一回示範,把吹風機拿在手裡,坐在姜池身後。
他的髮絲柔和又鬆軟,像是某種動物幼崽絨絨的毛,這會兒沾了水,摸起來冰冰涼涼,等被吹乾一些,就軟綿綿地蓬開。
洗澡之後的姜池短暫褪去了平日裡的冷漠與疏離,搭配嶄新的白色t恤,清爽得像是鄰居家漂亮又驕傲的小弟弟。這讓江月年忍不住想,如果他和其他所有正常小孩一樣無憂無慮地長大,或許就是現在的這副模樣。
五官精緻得讓人看一眼便心生好感,從小到大不知道收到過多少封來自女孩子們的情書;性格張揚得像一隻小孔雀,說話時雙眼亮晶晶,對一切新鮮的事物都抱有好奇心。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沐浴露的味道還喜歡嗎?”
江月年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姜池低低出聲:“嗯。”
他永遠不會告訴江月年的是,現在發生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都像是做夢一樣。
頭頂上掠過黑髮的手掌溫柔又剋制,他已經很久沒體會過被撫摸的感覺,此時雖然滿臉都是淡漠冷冽的模樣,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其實都在叫囂著想要更多。
他疑心著自己是不是對溫柔上了癮,無法逃脫,甘心沉淪。
真的像是一場隨時都會醒來的夢。
籠罩在自己身邊的不是血腥味,而是甘甜牛奶清香;放眼望去不再是狹小昏暗的浴室與小小的窗戶,而是明朗乾淨的寬敞房間,以及一望無際的晴朗天空;其他人落在他身體上的手掌沒有帶來疼痛,而是小心翼翼地穿過髮絲之間,伴隨著熱乎乎暖洋洋的風。
那股熱量彷彿能順著頭頂一直蔓延到全身,每根痛苦不堪的骨頭、每滴幾近腐朽的血液都因此而重新復甦。
……即使是如此卑劣不堪又一無是處的他,也能得到這樣的生活嗎?江月年會不會只是一時興起,等厭倦他之後,就毫不猶豫